连家本是商家,张大掌柜也是颇有些年纪的,又有十老爷在,十太太既没拉屏风,也没拉帘子,只是分了宾主落坐,一番寒暄之后十老爷就不说话了,话都让十太太给说了,说得都是面上的话,“本来就应该请张大掌柜和张太太过来吃顿饭,只是张大掌柜新履了职,想必事多,我们也不好打扰。”
张太太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欠了欠身道,“太太您言重了,应是我们夫妻早该来拜望东家才是。”
“我们是在京里做官的,打从打祖爷那辈起,就定了做官的不能经商的铁律,虽说连家商行姓连,我们夫妻也无非是因长辈慈爱,享些银钱供养罢了,东家二字是万不敢当。”许樱笑道。
说话听音儿,张大掌柜自是明白了十太太这是明着跟他说不会管京里连家生意经营上的事,心略放下了一些,却又不知道十太太这回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了。
连成璧咳了一声,“我饿了,传饭吧。”
许樱略扬高了声音,“传饭。”
连家长辈宠着连成璧,自然不会在饭食上让他“吃苦”,他们夫妻来京里就带了两个连家累世养着的大厨,做得一手地道得鲁菜,今个连成璧夫妻在家里请客,自然好好表现了一番,整治了十几个极地道的鲁菜,其中又以海鲜为尊,张大掌柜自是见惯了场面不以为意,张太太暗中算计一番,这些个菜单说用料也值个几十两的银子,若是在酒楼二三百两也不为怪,她一路上又瞧着莲花胡同的宅子虽说小巧,但却处处见精致,更不用说十太太身上的衣裳首饰了,不过这也是寻常,别的不说,光是京里的生意一个月的流水少说也有几千两,连家的生意遍天下,指缝里抠出来的银子,也够寻常人家享用一年了,又瞧着这对夫妻年轻,心里就盘算开了。
“这京里干燥,太太您脸上擦得什么?瞧着还是这般水灵。”
许樱笑笑,“我擦得是从山东带来的香膏,倒没觉得有多滋润,只是不干罢了。”
“太太您可听说过这京里有个灼华斋?据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宫女子开的,卖得都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方子使得胭脂,您若是得空去瞧瞧,想必能有合意的。”
“我自是听旁人说过,却不知在哪儿,一个人也不爱去,张太太您若是有空陪着我去逛逛自是再好不过了。”
“我是个大闲人,太太您若是哪天得空想去,只需派人到我家里传个信儿就是了。”
“这可再好不过了。”许樱倒没急着提廖家奶兄的事,说起来见一见张掌柜夫妻是顶要紧的事,他们夫妻虽说真是来做官的,京里的生意可以不管,大掌柜的却不能不理,姚掌柜就是一例,做东家的总要收拢人心,否则便会生变。
张大掌柜见十太太和自家的老婆子相谈甚欢,心里压着的石头也挪开了不少,看来十太太真不是来杯酒释兵权的。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樱才佯装不经意地提起廖家奶兄的事,张大掌柜想了想,十太太给了他们夫妻这么大的体面,廖嬷嬷又是十老爷的奶妈,这面子不能不卖,“太太您今个儿提得正好,京里粮行有个验货记帐的缺儿,既然廖家的哥儿是个识文断字的,想必能做。”
“这自然是极好。”许樱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就再不提了,又请他们夫妻喝了茶,问了一番家里人,包了些茶叶糖块等,这才送他们夫妻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大掌柜和东家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147廖奶妈家事
廖奶妈得了准信儿,自然欢喜,第二日就带着儿子过来给连成璧夫妻磕头谢恩,因连成璧在衙门里,许樱在后堂见了廖奶妈母子,可一见到他,许樱就是一惊。
廖奶妈还是那一副朴实的样子,墨绿斜襟的绸面夹袄,靛青的棉裙,头梳得光光的,只戴了个玉嵌银的发钗,耳朵上戴着碧玉的耳坠子,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可是人透着精神。
偏她领的这个儿子,倒不似是她生的,却像是哪个大家的纨绔子弟一般,穿着亮银缂丝织松叶纹的对襟兔毛袄,宝蓝的缎面裤子,脚踩着粉底的鹿皮靴子,因未及冠头发半披,拿着根莹绿的翡翠簪子插了,生得说不上是多俊俏,可三分模样七分穿,还是瞧着颇体面的。
许是知道许樱是太太,要恭敬,他进屋来倒是没盯着许樱乱看,可却也没断了看丫鬟们,许樱瞧着他这个样子,就有点后悔跟张大掌柜开口把他弄到粮行里。
廖奶妈也知道自己儿子的毛病,扯了扯儿子的衣裳,使了个眼色,让儿子随着自己施了一礼,“这是你奶兄叫廖俊生的,今个儿老奴特意带着他来给太太请安。”
许樱略点了下头,“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来人,看坐。”
廖俊生的规矩还是不差的,随着廖奶妈落了坐,却是一副暗藏了傲气的样子,还未等廖奶妈说什么,他自己先说了,“我今个来呢,一是谢了十太太,二是打听一下……”他的话还未说完,廖奶妈就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他是头一次出来做事,不懂规矩,还请奶奶见谅。”
许樱笑笑,“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可见不见谅的。”她喝了一口茶,“听说奶兄尚未订亲?”
“也有几家人家提过几个姑娘,只是总有不满意的地方,因此未曾订亲。”
“所谓先立业后成家,奶兄在商行里落稳了脚,再说亲事也是来得及的。”许樱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