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您的儿子跟着老太爷学着做买卖呢?”
“怎敢说是学做买卖,伺候着老爷做个长随,老爷见他还算机灵,就让他做了个小管事,只是个比别人要听话些的小支使罢了。”
廖嬷嬷笑笑,她知道冯嬷嬷说得不实,冯嬷嬷的儿子自十四岁起就在连俊杰身边做书童,大些了又做了长随,为人机灵办事妥贴,很是立了些功劳,连俊杰病重在家养病之后,因晓得他在经商上颇有些天份,不忍屈才,便将他派到了外面做了商行的外管事,现如今虽说未曾熬到掌柜,却也是人人称一声冯爷了。
廖嬷嬷想到自己的儿子,只能是叹息一声,“我那个儿子啊……早知他是现如今这般,穷人家的孩子偏长个富贵脾气,我就该早早把他送进府里伺候,那怕似龙睛、蝶尾他们一般当个书僮,长大了也是个体面的长随。”
“我怎么听说姐姐的儿子是个读书人的种子,怎会似我儿一般天生的奴才命呢。”冯嬷嬷笑道,她自廖嬷嬷进屋就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她,廖嬷嬷穿得极普通,里衣甚至是棉布的,外面的衣裳虽是缎子也是次等的,虽说廖嬷嬷总说儿子不争气,可连家的老仆再穷也有主人家赏得几件能见人的四季衣裳,她穿着这样来见她,颇有些欲盖弥彰之意,可又瞧她的神色,不似是说谎,好似过得真是不好……这让冯嬷嬷颇有些疑惑。
“他?不过过是识得几个字罢了,倒在书院里认得了些纨绔,跟着人学吃学穿,倒要了我们夫妻的命。”廖嬷嬷一边说一边抹起了眼泪,“年前十太太慈善,说是在京里给他找了份活计,我原想着一是他能赚两个钱,晓得银钱来得艰辛,二是能占住身子,省得四处乱跑,谁知他去呆了两日便不呆了,说什么也不去了,我是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偏就……”
冯嬷嬷见她这样子,一时也不晓得是信还是不信,当日姑娘留下得那些个首饰、宝石,就算是遇上极黑心的当铺也能值得千把两银子,平价慢慢卖怎么样也值个两、三千两,廖嬷嬷若真是得了去,日子不至于过成这样,可若是……
廖嬷嬷哭完了,拿帕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瞧我,咱们姐妹久未相见,我怎么净说那些个伤心的话,姐姐您这次来是为了……”
“哦,我这次来原是为了老太太担心十奶奶年轻,不懂调养身子,让我过来替她调理调理。”
“十太太可是有什么病症?”
“没什么大不了的病症,不过是年轻月事有些不调和,要慢慢的养着,依着我的意思啊,老太太虽着急抱曾孙,十奶奶将养两年再生,许是更好些呢。”
“连家这样的人家,怎容十太太这般任性,这次派来得是您,下次……”
“下次老太太八成是要派比我更好的来。”冯嬷嬷赶忙截住了廖嬷嬷的话,她这话说起来颇有些诛心,现在虽说是他们老姐妹谈天,可隔邻就是十奶奶的陪嫁丫鬟,院子里还有几个丫鬟在借着阳光做针线、洗衣裳呢,她这么说被谁听去了,传到十奶奶耳朵里,她成了什么人了?
“是。”廖嬷嬷笑道。
许樱侧耳听绿萝说完笑了笑,“老嬷嬷们在一处,自是要说些心里话的……你吩咐厨房做几样好克化得小菜、再温一壶酒给两位嬷嬷送去就是了。”
绿萝应了一声是,虽说对自家姑娘敬着连家的两个老嬷嬷有些个不解,还是依令出去了,麦穗见她出去了,端了杯热茶给许樱,“姑娘,老宅的老老太太,是不是因姑娘未给姑爷找通房不满?”
“成璧就是那性子,庸脂俗粉入不了他的眼,老老太太也不是不晓得,他这只牛不喝水我如何强按头?她只是急着抱曾孙罢了,不要说她急,我也急。”许樱说完这话瞧了麦穗一眼,麦穗听她说完这话,有些走神儿,许樱又叹了口气道,“他若是那些个馋着媳妇通房的,我又怎能忘了你,你我情份总与旁人不同,他既是不喜欢你,你也不必难受,我替你找个好的就是了,你瞧冯嬷嬷那一身,比起富贵人家的太太也不差什么,在外面也是使奴唤婢的,儿女也孝顺,日子过得倒比那些个没名份的妾室强。”麦穗的痴想许樱怎能不知?可连成璧不是那样的人,还是要早日断了麦穗的痴心才好。
“姑娘您这是说得什么啊……奴婢一辈子跟着姑娘……”麦穗脸越来越红,慢慢的又由红转白,一扭身出去了。
☆、166下仆心计
廖嬷嬷回了家头一件事就是换了身上的衣裳,改换了家常的对襟夹袄,照着镜子左瞧瞧右看看,觉着还是不好,又翻箱倒柜把几件上好的衣裳拿出来穿,打开首饰匣子,将几样除非过年否则不会戴出来的首饰戴上了头,涂了胭脂抹了粉,在大穿衣镜前左瞧又看,又让丫鬟在后面拿着靶镜照,“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一样的长年岁,人家脸上的褶子都没几个,衣裳首饰也体面得很。”
“奴婢倒觉得太太收拾起来,比那冯嬷嬷体面光鲜呢,冯嬷嬷身段好归好,那脸上的肉少,若是洗了胭脂怕是褶子不少,只是涂了胭脂看不出来。”
“真的?”
“可不是真的。”这丫鬟素来极得廖嬷嬷喜欢,最要紧的就是对外面嘴巴紧,对内嘴巴甜似甜,这般睁眼说瞎话脸都不红一下。
廖老爹今个儿犯头疼没出去,本来在里屋补觉呢,听见她回来了并没起身,以为她折腾一会儿就出去了,谁知她又翻箱又捣柜的,还跟丫鬟在外面说来说去的,小声骂了一句傻婆娘,披了衣裳趿了鞋出去,“不知道我头疼在家里躺着呢吗?回家不先问问我身子如何了,却捯饬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