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没防备老大这么直白地问起来,老脸有些挂不住,假装抽烟呛了,咳嗽了几声,好一会儿才道:“张家……终究不是太应心的人家,有点儿太委屈你妹妹了。这一回,是爱花给踅抹的人家,说是富平村支书家的孩子……”
王立社因为喝了酒,脸通红,舌头也大了,呜啦呜啦道:“那谁……他爹也就是个大队书记,也算不上啥好人家……”
他的话没说完,就招来在座众人的齐齐瞪视,大队书记算不得啥好人家,那什么样的人家才是好人家?公社主任?县委主任?还是地区……
成江很不客气地撇了撇嘴,道:“三叔出息大啊,连大队书记都看不起了,侄儿以后也要以三叔为榜样啊!”
王立社羞恼着,脸涨得更红了,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一副恼羞成怒又张口结舌的蠢样子!
王建国看着三儿子越来越不像样子,却也不好在大年夜教训,只是拉着脸斥了一句:“都安稳点儿吧!”
说完,又将目光落在大儿子二儿子身上:“我跟你娘裁度着,若是爱花说的情况实靠,这个人家算是不错了,能把你妹妹嫁过去,我和你娘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说起这个来,王利军和王利民兄弟俩难免也有些唏嘘。爹娘年龄大了,都六十挂零的人了,还要为儿女们操心受累,也着实不容易啊。即便王利民对小妹妹心有芥蒂,但看看越发衰老的爹娘,他也实在说不出啥话了。
眼瞅着两儿子表情变化,王建国就知道自己这感情牌打对了。他垂着眼,摩挲着手中的烟杆子,叹口气道:“你娘脾气急,不会说话,可是我们老人的心啊,都是一样的,就盼着你们大的小的都好好地,日子过得和美富足哇,我和你娘就是闭上眼,也能放心啦”
第一百二十章
一提这话,王利军和王利民都有些受不了了。
王利民心更软,想到有一天爹娘不在,眼圈儿都红了。他哽着嗓子道:“爹,大过年的,说这话做啥……小巧的事,你也别太着急了,我在县城也认识几个人,过完年我就去县城打问打问,把那家人打问实靠了,咱们再说议亲的事不迟。”
这要是四邻村子里的人家,村子里亲戚里道的,谁家情况怎么样都不难打听。县城则远了些,对于一个本分的农户来说,出去几十里就算远地方了,已经没什么亲戚关系了。
所以,王利民这么一说,王建国脸上就露出了一抹笑容:“嗯嗯,好,你能去一趟自然是最好了。”
王利社在旁边听着,有些觉得自己被埋没了,又咋呼道:“县城又怎样,我们公社里就有两个人是富平村的,等我上了班问一问,保准连他家祖宗八代都问得清清爽爽的……”
他这么大呼小叫的,王建国却没搭理他。王利军也完全忽略了老三的叫嚣,缓缓开口道:“爹,就按老二说的,先去把情况打听实靠了,咱们再做打算……别的也罢了,小巧结婚的家具活儿我包了!等事情有了眉目,我跟您一起掂对着挑几根木头,就能开打……自己做的活计,质量上用着放心。”
王利军之前学了四五年木匠,这些年取缔了集市和私营经济,连木匠都不大敢自己接私活儿。又因为村里人日子过得都拮据、清贫,盖房子的几乎没有,结婚打家具的人也不多,有时候他一年都接不到一个活,时间久了,都快让人忘记他还是个手艺不错的木匠了。
王利民看了看大哥,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大哥是自己的木工手艺,干活受累也是他一个人,自己却没有什么手艺,能在小妹婚事用得上的,也只有妻子的缝纫手艺了……但是,想起娘和小妹欺负妻子,小妹对自家女儿儿子下黑手的事,他是实在没脸替妻子接这个活儿。
所以,他到底没有如王建国老汉的愿,许什么承诺,只道:“等打问实靠了,再说这些吧!”
李秀英在里屋听得着急,挑了门帘子出来,“老二啊……”
刚开口,就被王建国老汉狠狠地瞪了一眼。
李秀英吃了一吓,这才想起之前老汉的警告,把刚刚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道:“老二去打问的时候,问清楚了,那家孩子是上大学还是要参军……”
王建国瞪她一眼,打断老婆子的话道:“上大学、参军是好事儿,但你也不想想,咱们小巧连个初中也没上完,人家真上了大学,还能要小巧?倒不如安安稳稳在家里过日子。”
“哎,上了大学,出来那就是当干部呐,不比扛着锄砸土坷垃强?你个老头子,也别总是看自家闺女不顺眼,咱们小巧要身条有身条,要模样有模样,又不是不识字,哪里不好了,还不要,他上个大学就不要咱啦?那不是陈世美吗,那该被法办吧……”老太太连着被老爷子堵着,一股子气憋久了,终于忍不住暴发出来。
王建国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跟儿子们谈好的事情,就要被老太太给搅合了,那个气啊……可当着儿子孙子的面儿,也不好真的跟老太太闹腾,于是,咳嗽一声,发话散了家庭会议:“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家去歇着吧,明早晨还得早起呢!”
王利社晕晕乎乎也没注意到爹娘之间的小动作,还在那里放话呢:“娘,你就放心吧,有我这个三哥,小妹的婚事不急哈,我给你说,咱们公社魏主任有个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