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说最近谷家和京城几家老客户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倒是有个汉口来的叫李天维的商人主动与他谈订单,李家在汉口颇有声望,是有口碑的殷实大户,我爹本来想直接定下生意,但觉得事出蹊跷,而且李天维言语中似乎总在有意无意打探向家的事,让他感觉不妥,所以决定还是再观望几天。”
“我相信我爹的直觉,而且谷家一直与人为善,如果非要找一个遭受灭顶之灾的理由出来,只有几个月前向宅发生的事——那群看不见的可怕敌人一丝隐患也不愿放过,或许是我爹一直打探消息的行为刺激了他们,或许我爹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让他们决定痛下杀手。”
“谷家那些日子所有的遭遇都是有迹可循的,那个李天维和我爹试探向家的事,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我才决定,去汉口一探究竟!”谷诗谩握紧双拳,“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侥幸活下来的心跳时时刻刻提醒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忘了替向谢谷三家所有惨死的冤魂查出一个真相!”
谢颜知道谷诗谩的心理问题需要长期的治疗,不敢刺激此时的谷诗谩,只能皱眉转移话题,“你身上没有盘缠,也不能找亲友求助,甚至还要尽可能不引人注目,从德州到汉口这一路一定走得无比艰辛,我猜你到汉口并没有多久吧?”
“一个多月。”谷诗谩点头,“我来到汉口后,想办法打听到李家,靠在路上练出来的本事跟踪了李天维几天,发现他总是往跑马场跑,养了一屋子娈童,与几个西洋人和东瀛人关系密切,但并不知道他们每次在谈些什么。”
“真正让我确定李天维一定与我们家的事有直接联系,是我发现他与谢记米行父子的死亡息息相关——李天维刚与谢记父子密谈后不久,他们就被流匪劫杀于城外,转头我就跟踪到李天维与和谢记米行有竞争关系的洋人米行把酒言欢,他肯定不是第一次为洋人做事,否则不会这么熟练,而且他背后的洋人有调动‘流匪’杀人的力量。”
“李天维几个月前无缘无故舍近求远到天津卫与谷家谈生意,不久后谷家便遭受灭顶之灾,我和我娘也遇到了‘流匪’的截杀,那么他的这些行为背后,是不是也站着一位我看不见的洋人呢?”
“……”
谢颜可以感受到,说到这些的时候,谷诗谩的语气偏执地可怕,似乎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以命换命带走他认定的仇人。
“所以你……想了那样的方法去接近李天维。”
“我没有其他更好的手段,我要一个真相。”谷诗谩额前的发丝已经干了,却还是乱糟糟地贴在皮肤上,让他的脸显得更加苍白,“我在汉口结识了一个撷芳楼的姑娘,为了搜集情报隐匿身份暂住在那里,她也与李天维有仇,前几天李天维来撷芳楼寻欢作乐,无意中和我打了个照面,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十分怪异,似乎在我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机会难得,索性和那个姑娘串通好顺水推舟,把我低价‘卖’给了他。”
“我知道为什么。”谢颜揉了揉额角,突然十分疲惫,“我那天刚在茶楼得罪过他,你是……替我受罪。”
“不是我替你受罪,是我该感谢你给了我实现目的的机会。”谷诗谩毫不在意。
“你的意思是说,你去撷芳楼只是因缘巧合,并不是撷芳楼本身有什么特殊?”谢颜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只好谈回正事。
“撷芳楼是汉口最有名的青楼,三教九流的消息都汇聚于此,李天维也经常在这里寻欢作乐,所以我才选择了撷芳楼作为落脚点。”谷诗谩不明所以,“你说的撷芳楼本身的特殊是指什么?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没什么,我只是随口一问。”谢颜摇头,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谷诗谩作为与向颜林关系较近的晚辈,可能知道些什么内情,才会在遭难后来汉口撷芳楼,这样的话,他那个盒子里的“汉芳”两字就可以请谷诗谩解释一下了,不料谷诗谩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想想也是,那个盒子里的秘密如此重要,连湖广巡阅方庆明都忍不住不断试探,白落秋作为托孤人也毫不知情,向颜林怎么可能随便让谷诗谩知道内情。
恐怕就算是原主,也是在最后临终关头,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才被托付了秘密。
密码盒里的“汉芳”究竟是不是指汉口撷芳楼,那一长串毫无规律的数字到底代表什么,大约只能等谢颜从白落秋处得知更多信息,再亲自去撷芳楼一探究竟,才能知晓了。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了。”谷诗谩见谢颜沉默不语,没有追问的兴趣,“富云海的肚子里有很多东西,只要温家肯下功夫一定能审出来,李天维那边发现富云海背叛,也一定会露出马脚,你比我更有手段,我不会给你添乱,但如果你发现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可以吗?”
第78章上门
谷诗谩对谢颜说完自己知道的情报后,没有多留,很快便离开了,或许他心中还是无法完全接受谢颜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这一夜谢颜睡的并不安稳,破碎的梦境里无数悲惨的景象轮回放映,有的似乎是原主遗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有的则像是谷诗谩睡前那些话的想象。
在梦境中,谢颜看见一个个面目模糊的人惨叫着倒下,首饰叮呤咣啷散落满地,看见拿着尖刀的凶手四处翻箱倒柜,暗红色的血液被鞋子踩出肮脏杂乱的痕迹;又看见谷诗谩在江水里捂着嘴哭泣,看见陌生妇人倒在甲板上,无神的眼睛还望着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