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友人。”萧白玉话音刚落,从道旁树林中便走出一位紫衣女子,臂上缠绕着毒蛇,脚旁还趴俯着团团毒蛛,整个人都被惊骇的毒虫所包围,令人几乎不敢抬眼认真看她相貌。
姜流霜对旁人惊讶又带着畏惧的眼神习以为常,她瞧着萧白玉,看出她不仅是恢复了功力,并且还精进非凡,知晓是一切顺利,才冷冷道:“这里还蛮热闹的,怎么只有你一个,她们呢?”
萧白玉觉得她脸色不大对,甚至同盘绕在她臂间毒蛇的尖牙有几分相像,白到发青,像是死忍着怒意。便摆手示意身后弟子们先下去,引着她往山上走去,言简意赅道:“红药去了烈焰堂,潭月在山上,小绘同楚姑娘在成都洛王府,应是都快回来了。”
姜流霜闻言脸更是黑了一层,脚下快了几分,几乎是用上轻功攀上了山顶,木门被毫不客气的推开,把坐在桌前研读医术的人吓了一跳。姜潭月住在九华山上的几日清净,从未有人这般莽撞的破门而入,但毕竟之前久居闹市,来往急匆忙乱的病人也见得不少,即使皱起了眉,投来的目光也未见多少责怪之意。
只是这一看便怔住了,连手上的医术何时掉落在桌都不得而知,姜潭月局促的站起身,不大敢看眼前的人,讷讷的唤了声:“堂姐。”
“你还知道我是你堂姐?一声不吭就消失,你胆子比天还大了?”姜流霜定定的站在门口,背光而立,臂上的毒蛇也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尖细的双眼瞪了起来,信子嘶嘶的喷吐着。
姜潭月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抿了抿鬓发又僵硬的放下,偷偷瞟了一眼站在门边的两人,求助般的望着萧白玉。萧白玉倒是听明白了,本以为潭月只是跟着楚画回来的中原,没想到是偷跑出来的,难怪那天红药问她“你堂姐居然会放你一个人出来”时,她一脸欲言又止的尴尬神情。
萧白玉回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这家务事要她如何插手,若是红药在这里许是还能插几句嘴。姜潭月认命的接受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只得小声道:“堂姐和爹爹都不许我回中原,我只好偷偷跟着楚姐姐……”
姜流霜咬着牙前踏几步,比毒蛇信子还狠的目光锁在姜潭月身上,姜潭月虽没有看她,却一直悄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堂姐忽然向前,一惊之下不自觉的倒退了几步。姜流霜见她居然还敢躲,更是被这个小堂妹气的不轻,自从知晓她在北漠消失后一颗心揪着就没放下来过,几乎是把一整片荒漠翻了个遍,她武艺不精,北漠又处处危机,唯一期盼的就是她当真是跟着楚画回了中原,否则若真走失在沙漠里,九条命都不够她用的。
“我同伯父都不许,你还硬是要回来,怎么着,中原有你的牵肠挂肚的小郎君不成,也让我见见啊。”姜流霜一句比一句急,也一句比一句狠,话音未落便瞧见姜潭月双眸中已腾起一片雾霭,但她硬是要把话说完,都顾不上还有旁人站在一边。
姜潭月偏过头去,咬着自己的下唇不出声,眼睫也强撑着不愿去眨动,堂姐的声音宛如针上棉,听来温软,却又有刺骨的凛冽,扎的她生疼。姜流霜目光一低就看见她扣在桌上的手指,骨节泛了白,指腹用力到发青,指甲也是通红,来不及多想,便一把扯着她的手腕拽了过来。
脱力发麻的手腕被人攥在指间,姜流霜蓦的逼近,姜潭月甚至都能嗅到她手臂上毒蛇冰冷的气息,她并不怕堂姐的毒,却怕堂姐比蛇牙还锋利的话语。
“哑巴了?说话啊!”堂妹的沉默让姜流霜异常焦躁,不光是因为这些日子从北漠赶来中原提心吊胆坐立不安的急切,更是因为堂妹并未否认她随口说出的胡话。
姜潭月终于抬眼看她,只是睫毛微微一动便再也承受不住沉重的水汽,被泪珠洗过的瞳仁清澈见底,清楚的看见堂姐双眼下浓重的青黑,连那眼角眉梢浮现出的恼怒责备也尽收眼底。只是一眼便让她多日来压抑的情绪的到了顶峰,她猛地抽出手腕,忍不住拔高了音量道:“在北漠那大半月里堂姐理过我么,当初要走的是堂姐,现在回来的也是堂姐,最后错的竟然是我么,堂姐若不愿看到我,我自己回中原便是。”
姜潭月用力抹去脸上的水痕,倔强着不肯再掉一滴泪下来,她着实是等够了忍够了,她不怨堂姐当时离家而走,中原太多人不肯承认堂姐的医术,她能理解,堂姐此次回来,她亦是欣喜万分,当真以为她们又能回到从前形影不离,相伴救人的时光里。
然而自从她去了北漠,两人在十天半月里仅仅见过一面,还是她同父亲闹着一定要回中原,也不知堂姐如何得知消息的,明明每日去药庐寻她时总被告知她外出未归。总之堂姐推门进来,也没看她一眼,只是硬邦邦的甩下一句不许去,又干脆利落的转身出去。
既然这般不愿意看见她,何必在成都监牢时陪她彻夜不走,何必带她回北漠,又何必在她走后不眠不休的寻她,还露出这种仿佛是她做错的表情。
姜流霜被甩开的手搁在空中半天没放下,她怔怔的看着姜潭月,眨了几次眼,仿佛突然不认识自己的堂妹一般。每眨动一次眼眸,她的面貌便在眼底越清晰,八年碌碌而过,当初乖巧的小姑娘已长成了身形欣长的淡雅女子,心中早有了万般思绪,自己却还总把她当成不谙世事的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