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兵停住不动,分道而立,三千铁骑兵从后鱼贯而出,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踏碎了黎明的最后一丝宁静。最后一排铁骑兵的马蹄刚踏出城门,铁索再一次搅动,城门缓缓地合上,偌大的战场上只有秦红药同三千铁骑兵。
乌海站在城墙上,俯身一眨不眨地盯着城下,按理来说陛下绝不该先行出城,昨日决定的时候他就惊诧地反对过。听陛下道清缘由后,他立时倒抽一口冷气,感觉冷汗已经浸透了背心。他听命镇守在城中,绝不让陛下有任何后顾之忧。
鼓声角声蓦地响彻苍穹,城墙上的战鼓都蒙了一层露水,被大力擂响时晨露碎了一地。高头大马在满天的号角声中带着秦红药和三千铁骑兵一步一步向前踏去,马蹄震起了地面的浮土,震动了胸腔里的每一颗心脏。
不多时,对面在晨雾中同样传来了雄壮的鼓角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两边渐渐旗鼓相当了起来,再分不清哪边的声响更猛烈些。
秦红药一抬手,三千铁骑齐齐在身后停了下来,城墙上的鼓角一并止住。她微眯着眼,看着从雾里而来的军队逐渐显露出来,飞扬的尘和清晨的雾搅在一起,先是只能看到一排排的马蹄,然后马蹄慢慢填满了视野中的地平线,最后是漫山遍野的旗帜,人头晃晃,甲光如刺目的金鳞一般,顿时就显着那三千威风凛凛的铁骑兵是如此渺小。
城墙上的乌海看的更加清楚,他扶墙的手几乎要掰下一块城砖来,眼前的敌军数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几乎是两倍于大金的守军。这一次攻打中原,大金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带尽了精兵良将,他万万没有想到,过去十年一直借助着火炮才能苟延残喘的中原,竟还会有如此雄壮的兵力。
秦红药攥紧了缰绳,她终于看到了这些年所对抗的幕后主使,那个一直仅存在于口中的谦王,她同白玉闯过了谦王设下的一道又一道的送命难关,打败了他手下一个又一个的心腹强将,终于见到了他本人,终于看到了他还从未展露过的强悍实力。
数万大军陈列在对面,满满当当地占了所有目光所及之处,对面的鼓角声也停歇了下来,大军中间整齐的分开一道,一眼就看到了一身暗金色蟒袍徐徐向前,谦王勒停了马,立于万军之前。
他同邺城之间已不足百丈,身着帝袍的秦红药同样位于大军前,明晃晃地映在他眼中。谦王缓缓打量着她,秦红药的目光更是一刻都没有偏过,她盯着几十丈外的男人,即使从未见过,她也明白,谦王除了他不会是别人,再不会有人比他更配做自己的对手。
哪怕谦王背后的人马几十倍于她,秦红药也不见一分慌张,一双眸平静地望过去,可对面的兵马大阵中除了谦王竟无一人敢正视看她。
天地间分明已经被兵马挤得满满当当,可战场却奇怪地安静了下来,除了风声再不闻其他。谦王在马上转了转脖子,神情自如得很,明明是已经过了半百的人,一举一动却分外精悍,他似是笑了一下道:“总觉得你早该死了,想不到你还能活到今天,也罢,给你个投降的机会,本王会留你个全尸。”
秦红药也笑了,她低头抚了抚马颈上漆黑的鬃毛,温声道:“就凭你,也配要挟孤。”
她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战场,即使轻声细语,都能听出令人胆寒的杀意。秦红药落在马鬃上的手渐渐收紧,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曾将白玉一步步迫害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他害了白玉一家,逼得哥哥惨死黄山,就算将他扒皮拆骨都抵不了心头之恨。
而这也是她必须支开白玉的缘由,白玉心中本已万分愧对她的师父,倘若白玉在此,定是会奋不顾身地与他拼死一搏,哪怕同归于尽。
谦王挑起一半的眉,哈哈大笑起来,可笑一半便戛然而止,他掸了掸袖子,四平八稳道:“动手罢。”
他话音刚落,鼓角声便猛地响起,身后的军队立时分开又合上,将他深深隐没在军中,一万骑兵拍马而上,两万枪兵分别自两侧掩护而上,步兵盾兵依次压阵前行,更有密密麻麻地弓箭手在阵后弯弓搭箭,弓已拉满,只待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
对面马蹄已轰隆震响,而秦红药身后仅有三千铁骑,光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足以把她们淹没。秦红药却不慌不忙,甚至连马鞍旁的黄巢剑都没去摸,只定定地看着浩瀚大军如狂狼般涌来。
她等的就是对面主动进攻的时机,邺城之所以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就是因为城前的道路狭窄而陡峭,不管对面再多的兵马,也只能一拨一拨得挤进来。骑兵刚一踏进二十丈内,道旁两侧茂密的灌木中猛然蹿高了一节,细看去竟是几百上千人披着草皮伏在灌木中,他们两两相对,各拽了一根粗硬的麻绳。此时他们用力一抬,埋在土里的绊马索立时绷紧,带着片片泛着寒光的利刃悬在低空。
骑兵来势迅猛,哪能临时止住冲力,只见绊马索狠狠地嵌进马腿中,上千匹战马嘶鸣声蓦地响成一片,背上的骑兵被重重摔在地上,又被后面的马蹄践踏成泥。涌上来的骑兵越多,阵型便越是乱的不堪入目,冲锋部队登时就没了气势。
便听对面似是将军模样的人厉声号令起来,骑兵忽的退下,两侧的枪兵疾跑而上,数百条绊马索在不过几秒就被除的一根不剩。受了伤的战马同骑兵很快就被人拖了下去,仅仅只拖延了一刻的工夫,攻势便又迅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