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启站起身,战报紧紧捏在手里,冷声对外吩咐,将几位军中将领立刻叫来,他抬脚就要走,又蹲下身,拍了拍卫姌的肩膀,脸色缓和许多,道“长安那边出了事,我先去处置。”
听是长安,卫姌立刻便是心惊肉跳,匆忙点了两下头。
桓启说了一句“有我在”,带着侍卫匆匆忙忙地走了。
卫姌看着堂间摆放的木箱,此时也无心欣赏,叫人收拾起来,想着刚才送来的战报,事关长安,莫非是吃了败仗但这一路兵马足有十万数,是此次北伐的主力,由桓温带兵,苻健病重坚守不出,按理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卫姌想了半晌也想不通这里头的关键,这日用过晚饭,等到天黑,桓启仍与幕僚众将议事未出来。她等得困倦,这才耐不住睡去。
天还未亮,卫姌被门外兵士走动的声音吵醒,她坐起来,对外唤人,门推开,走进来的却是桓启。他穿着玄色戎装,袖口紧束,一身锐利冷肃。
卫姌问:“出什么事了”
桓启坐在床榻边,道:“粮草受阻,苻健老奸巨猾,将关中黍麦提前收割,我父亲强攻灞上不成,兵败退至蓝田,折损三万兵马,途中被伏兵偷袭,撤退时他惊马摔下,伤重不起。”
卫姌瞪大眼睛,记忆里前世桓温多次出兵,从未听说受过这样的重伤。她心沉甸甸的,意识到前世今生已太多不同,就连北伐这样的大事都受到影响。
她看看桓启身上衣裳,“你要走”
桓启一直都知道她聪慧,颔首道:“军中无首,我父亲伤重的消息还瞒着,若让苻健察觉异常就糟了,我需尽快赶去。”
卫姌听了蹙起眉头,露出担忧的神色。
桓启突然伸手将她从床上拉起,“快起来收拾,随我一道走。”
卫姌吃了一惊。
桓启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道:“每次留下你总要生出事来,我已叫人备车,路上要委屈些。”说着他起身到门前喊蒋蛰来,吩咐了几句就快步离去。
卫姌起来换了衣裳,重重梳洗。刚才桓启只简单说了几句,也足见情况危急,不能耽误。
蒋蛰还算细心,着人在马车里铺了厚厚一层褥垫,又放了些吃食与茶水。
桓启将兵马分成两路,他带着骑兵两千先行奔赴蓝田,余下人马携带辎重兵械等物则可以稍缓行军。而洛阳及周边城池,他将全交给徐州军。
谢宣与刘道坚清早被唤来,路上见兵马调动,都觉意外。桓启却笑着将洛阳全权托付。谢宣与刘道坚对望一眼,同时皱起眉头,待要细问,桓启却不再多言,转头料理军务。
两人从殿中出来,刘道坚道:“必是出了大事,前两日只让我们去修葺宗庙皇陵,今天突然就将城中军政要务全塞过来,我刚才远远看了一眼,大营中战马齐备,其余的都还暂时未动,莫非是要分兵而行”
谢宣沉思片刻,道:“洛阳也并非那么好守,三面皆敌,等北秦征招兵马再打来,就要换你我头疼了。”
刘道坚叹了口气道:“桓启已拿了攻城的功劳,此时抽身而出,将守城重任交给我们,未必不是存着磨耗徐州军的想法。”
谢宣忽而脸色微变,转头又朝着军马集结方向张望。
刘道坚猜出他是又想着卫家郎君了,赶紧将他拉走,道:“把心放回肚子,桓启将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你就不要多事了。”
谢宣神色微黯,许久无话。
桓启调齐兵马,打开城门很快出发。马车也跑得飞快,卫姌在车里受着颠簸,头晕脑胀,幸而车内褥垫厚实,她咬牙撑了下来。
连着几日白天赶路,夜里扎营,出洛阳,从鲁阳行军至武关。这日天色昏沉,不久前下了一场大雨,路上泥泞难行,又有兵士战马摔伤,桓启无奈,命人在林外扎营。因此次行军匆忙,所带行囊皆简,草草扎了遮雨的帐子,寻着稍干燥些的地方就地歇息。
卫姌连着几夜就睡在马车里,今晚也不例外,睡到半夜她醒来,悄悄从厢内爬出。蒋蛰正值夜,见状凑过来。卫姌朝他点了一下头,道:“我要走远一些。”
蒋蛰立刻明白她是要如厕,陪着她走到林间,远避营帐里的兵士。过了片刻,卫姌从树后出来,蒋蛰正要招呼,却见卫姌脸色一变,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蒋蛰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压低身子,卫姌蹑手蹑脚走了过来,脸色发白,指向林间深处。蒋蛰眯着眼看去,片刻,额上冒出汗来。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他依稀可以看见有人趁夜从林中缓慢靠近。此时距离两人不到十丈距离。
卫姌拉了蒋蛰一下,两人从原路返回,来到林边,蒋蛰将卫姌拉着蹲低,大叫一声:“敌袭。”
营中众人惊醒,密林中连珠炮似的弓箭射出,卫姌和蒋蛰离地最近,两支箭矢几乎擦着身体而过。
桓启翻身而起,手提长槊走出营帐,喊左右速拿兵器整军迎敌。将士听令行事,慌乱的兵卒也渐渐有序起来。桓启目光朝马车一扫,额角突突直跳。
林中的北秦军夜间偷袭,被发现之后先以弓箭压阵,随后冲杀过来,如一片黑色潮水奔涌而来。桓启见了也不由惊诧,白天因地面湿滑不得不放缓行军就地扎营,他很清楚,就地势而言并非是好选择,但离此处最近的舞阳并无余力派兵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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