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开智晚,认生、话少、语言表达能力稍弱一些,睡醒后头发散了,别的小朋友排队去找老师,她就扭头找徐森淼,奶声奶气地喊:“小淼,扎小辫。”
徐森淼跟着奶奶长大,老人家没那么多新鲜花样,整日给徐森淼梳一个马尾。
大概是习惯了,后来大了些,徐森淼也没有在发型上费心思的念头,常年一个半扎马尾,十五秒搞定,濒临迟到时边扎边往外跑。
然而却一直精通各种发型,大概是从小攒下的好底子。
小区环境很好,常年有几只野猫安家,附近的人们良善,小猫们也懂礼貌,不扑人不捣乱,整日在草坪上晒太阳。除了挑食,可着贵的吃,没其他坏毛病。
林舟放了学,总要先看一看小猫,才肯回家练琴。
小猫们活动场所不固定,林舟找猫的模式却很固定——
走到一处,蹲下来,喊三遍“喵喵”,没人理就去下一处。
她学话晚,语言逻辑比较混乱,吐字也不是很清楚,大人们跟在一旁,总也分辨不出她喊的是“喵喵”还是“小淼”。
但徐森淼是知道她的意思的。
林舟不想喝感冒药时,会悄悄跑来找徐森淼,举着小杯子和她说“喝完了”,徐森淼一看,杯子里还有小半杯,就知道她说的“喝完了”,是“不想喝”的意思。
小朋友逃避吃药是本能,徐森淼也并不能参透“吃药病才能好”的深层意义,她心说,不想喝就不喝啦。
于是人往背后一靠,见小穆老师正在检查大家的体温表数字,趁没人注意,眼疾手快地举起杯子,把半杯板蓝根倒进了花盆里。
幼儿园墙根下养了一排月季花,少说有二十盆,徐森淼雨露均沾,没有盯着一盆花祸害,林舟一敲她的手心,就有一盆月季遭殃,林舟感冒总也不好的那年四月,一排月季,愣是没有一盆开出花来。
四五岁的孩子还没有生出复杂的思想体系,不明白良药苦口、不明白坚持就是胜利,在徐森淼的认知里,小舟不想喝药就不喝药,不想弹琴就不弹琴,不想做的事儿就可以不做,这理所当然,没有错处。
林舟也的确不想练琴,五线谱没有动画片好玩。
大人们走的路多了,自然不会像徐森淼一样思考问题。
然而家长也有着家长的智慧,林舟坐不住,周自行绝不勉强,林舒恩也一副纵容的样子,注意到林舟走神溜号,就切一小盘苹果递给她,哄着说:“那小舟去看电视吧。”
林舟得了允许,坐在小板凳上吃苹果,动画片却变得不好看了,隔壁房间传出流畅的琴声,是徐森淼弹的《两只老虎》,林舟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总忍不住跑回去探头看。
周老师林老师相视一笑,林舒恩蹲下来轻声问:“看累啦,那我们练一会儿琴好不好?”
徐森淼甩着马尾辫转过头,朝她招手:“小舟快来。”
周自行讲给徐胜的话,的确是为了让他放宽心。但搭伴儿上课的形式确实是有效的,林舟在音乐上没什么天赋,无从领略音符的美妙,低浓度的兴趣不足以支撑她日复一日进行枯燥的练习,好在有徐森淼。
徐森淼四岁接触钢琴,五岁开始学小提琴,没事就在单元门口的草坪上锯木头,草坪边上的池塘里有小鱼。
因此成了小猫们钟爱的打滚场地,小猫们不嫌徐森淼吵,围成一圈听大师“演奏”。
林舟蹲在一旁,负责指挥,徐森淼的声音一停,她就指一下小猫,小猫们很给面子,立刻吵吵闹闹地“喵”一声。
徐森淼锯木头锯了大半年,总算磕磕绊绊的有了起色。
于是合奏对像从猫变成了林舟,她一个人练习无聊,就和林舟商量着,这个曲子好听,下周我们练这个吧。
一曲练完还有下一曲,徐森淼永远有新的喜欢,林舟被徐森淼邀请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底没能逃离小红本和节拍器。
徐森淼爱往林舟家里跑,林舟家有小提琴,比她家好玩;
林舟则爱往徐森淼家里跑,徐森淼家有徐奶奶,比她家好吃。
徐奶奶是南方人,做得一手好卤味,叉烧糟鸡都是一等一的品相,无论上桌还是送礼,都拿得出手。
老一辈儿不似小辈糊弄人,对吃食是很讲究,秋冬日腌小菜春夏日熬糖水,放学回家过去转一圈,喊一声奶奶,永远有新鲜的绿豆汤喝。
春笋应季,就做春笋咸肉饭;香椿应季,就做香椿腊肠饭,腌的剁椒到了日子,徐奶奶念着周自行和林舒恩爱吃辣,会炒一大盘剁椒牛肉送过来,大人们不好意思说着客套话,小孩子却不会想那么多。
于是林舟拉一拉徐奶奶的罩衣,仰着脸撒娇,吐字慢吞吞地拖着尾声:“奶奶,我想吃小圆子。”
林舟内向,学话要比其他孩子费劲些。但这个阶段并没有持续多久,上了小学后,她的表达能力逐渐追上来,偶尔“伶牙俐齿”,冒出一两句怼人的言语,也能呛得人接不上话。
徐胜愁的很,总疑心是徐森淼把林舟带坏了,但林舟却觉得,她能有如此大的“进步”,多半是她妈林舒恩的功劳。
早些年钢琴还不像现如今这样常见,小提琴更是富贵人家才能碰一碰的稀罕物,能培养孩子从小学乐器的,都是阔绰的大户人家,林舒恩家境富裕,又受宠,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实在是……不会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