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吃饭,讲究味道讲究能吃饱,但家里有个久病成医看过许多医书读过经书的人,那讲究的就多了。
三老太爷说:天有五常,地有五行,人有五脏,气有五味,按着天地阴阳五行来养身体,春吃嫩枝,是为养初升之阳气,夏吃蔬果,是为排解湿浊之气,秋吃五谷,是补上夏天排解过多的精元之气,冬吃土里长的食物,比如山药萝卜地薯,此为养脾之物,还应食些温热的肉食,是为纳藏之意,积蓄能量,才能从春天顺利升发阳气。
只吃应时之物,不吃不应时之物。
所以入了冬,都要跟萝卜白菜干菜打交道了。
秦娇在花盆里移栽了一些韭菜,睡莲盏里的睡莲休眠了,她将茎叶剪去,添了土让休养着,索性也空放着,就在里头栽了二十多瓣蒜。两盆都放在火炉旁边,养着吃韭菜蒜苗。
三老太爷嘴上说这样养出来的韭菜蒜苗不含升发之气,但是每次吃汤食,还是要剪一小撮放汤里增添味道。
后来他说:天地之道就在呼吸俯仰之间,不过概因为太朴素,所以世间的人才经不住外物的诱惑,或有财物之诱惑,或有名利之诱惑,或有情爱之诱惑,或有口腹之诱惑,诱惑诸多,而道一也,是以人人都有得道的资质,却无一人真正能得道大成。
道不弘人,而人欲却无时不在。
经不得诱惑,所以你我皆平常人。
为了一口吃的,可找了这么一通理由,也是难为他了。
然后秦娇又让柳妈用水发了好大一盆黑豆豆芽,给大老太爷二老太爷处都分了一些,剩下的清炒了一半,用鸡肉丝撕着拌了一半,大家坐了一桌,一顿全吃完了。
之后就是平常的饮食,上午蒸的麦饼,偶尔带蒸几根胡萝卜蔓菁,或是地薯山药,熬一锅浓稠的红豆大麦小米粥,一碟子猪油炒鸡蛋,一碟子熟油拌的腌芥菜丝,一小盆的肉汤。
下午捞的粳米饭,烩一盘的豆腐白菜丸子,再焖油腌茄条,隔三两天,会多做一大碗烧肉,汤水就是捞出米饭后油稠一般的米汤。
夜里经不住饿的时候,会在睡前用小炉子煮一小锅面片汤或是泼两碗八宝油茶。
想年少时,什么八只鸽子一斤海参二两鱼翅吊出一碗汤,只为吃几只豚鱼竹荪做的馄饨,原是那时轻狂,不知道理,以为富贵就该是这样的体面,穷奢极欲,迷了心障。
到如今,迷障已破,便知道这日子,该是往踏实了过才好。
油茶就极好。
……
檐下树上挂了许多晶莹莹的冰溜,秦娇跳起来掰下一根,再掰成几截,一截最粗的扔自己嘴里,咬的嘣嘣响,略细些的塞给秦毓秦疏,两人也放在嘴里,嘴巴凉的咝咝吸气,还不舍得唾掉,也咬的嘣嘣响,鼻尖冻的红通通,还嘻嘻的笑。
丁姆姆果然在屋里喊:“少吃些,吃多了肚子疼,小心着凉,小心滑倒,不要抓着雪耍,仔细冻了手……”
显然是在白嘱咐,咬着吃了冰溜,就往旁边花圃的雪堆上扑过去,雪团子顿时乱飞,两人用手刨出两个大洞,然后扑通一下跳进去……
丁姆姆走出来,眯了眯眼,才适应外头的光线,一看雪堆里露出两颗黑乎乎的脑袋,不由的惊呼一声:“唉哟,我的哥儿!”
又埋怨秦娇:“娇姐儿也不管管他们,由着他们两个闹,这么着,着了凉可怎么好。”
秦娇又掰了根冰溜,放在窗台上,甩甩手,走到雪堆跟前,一手一个,拔萝卜似的将两人□□,还抖了几抖,两人身上的雪沫子纷纷掉下去。
头上的雪沫子掉到了脖子里,冰的两个立刻缩了脖子,秦娇又拎着两人抖了抖,像拎着两只胖鼠,然后尖叫着笑开来。
小甲小乙看的直笑,一边缝着衣裳,还顺便翻了翻炉上烤的带壳花生,丁姆姆看的胆战心惊,忙说:“可不敢这样拎着,衣裳扯坏了。”
秦娇就放两人下来,拍拍手,又拿窗台上的冰溜吃。
秦润秦姝两个相携而来,秦姝见秦娇吃冰,就不赞同的看她,说:“这样的寒凉之物,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你如今还小,不晓得其中的害处。”
秦娇朝她俩笑了笑,紧着几下咬碎冰块,连嚼带咽了事。
秦姝指了指她,再没说话,扯了扯棉斗篷,说:“天气冷的很,做针线也不利索,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大冬天么,也没什么做的,看看书,讨论讨论吃食,哄两个孩子玩一玩,也是她如今的正事了。
太太们倒是忙的很,都在清理祭器准备祭食,这些事情也烦琐的很,大半天都在储器间擦洗器物,好在里头烧了火盆,煮着茶水,说说笑笑的,一天也就下来了。
还要准备祭食,有的要生祭,有的要熟祭,瓜果桃子要用拈面祭,将面果子拈成瓜果状,点上颜色,蒸熟以后摆盘放好,祭到年二十八,重新换上新做的面果子。
因着要祭祀同一个祖宗,三房七院都在一起做祭品,杀猪宰羊的倒是热闹的很,这些场合不适合孩子们去看,所以让各家稍大些的孩子看照着小些的孩子,不让他们闹腾。
秦润秦姝有空闲串门是因为这两个人,一个没耐心哄孩子,一个有耐心,却是人家亲娘不放心给她哄,怕尿了饿了冷了处置的不得当,俱都送到老太太那里,那边能哄孩子的人多,且让人放心。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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