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多了,沿路住的人家就喜欢卖野菜给他,这时节的野菜都老了,能捡出来卖的少,但无论怎么着,捡干净了就能换几个钱。野菜味道不好,但桑叶儿正肥,她们就捋了桑叶捡干净了,卖给六老爷。
他每从庄子上回来,总要拿些野菜桑叶子,柳妈就爱埋怨:家里又没养着猪,拿这些粗物回来做甚,吃又不好吃,扔又不能扔,索性下回回来,带个兔子罢,这些老菜梗子也有个去处……
到底都没扔了,桑叶子有时做了豆腐,有时做了米糕,或是切碎了和面糊里煎成饼,还有老的不好吃的,就和米一起蒸熟,酿了甜酒……野菜实在吃不完,就用粗盐揉过,杀过水,晾干,再团成团压进瓮里,自家吃不了几顿,就是备着闹灾荒了,给外头没饭吃的人家。
遇着那种时候,盐比米还贵,腌过的野菜切碎了放粥里熬,人吃了才有力气。
到这会儿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今年又要闹灾荒了,只是不知是大灾荒还是小灾荒。
城里的人家开始存粮,城外的人家本来就没存多少粮食,只能从野地里寻吃食,只要是能吃的、容易储存的东西,都往家里挖。
野苋菜都长出二尺高,茎杆已经木质化了,还是被拨回去,用水煮过,放外面晾干,然后碾碎了,都装起来……茅草根子也是一样的做法,都碾碎了装起来,备着没粮食的时候,拿来裹腹。
人总能灾难中寻出生存的法子。
三老太太说,将家里的存粮分一分,得往窖里藏些粮米,其它的还放仓库里,日后要是救灾,就从仓库里出,得让人眼看见了。这是救人的德量,也是自救的法子,仓库空了,别人家就起不了贪心,自家才能安生。
粮食珍贵呢,再怎么也比不得人命珍贵,更比不得自家人的安稳珍贵。
舍些粮食钱物,能少惹灾殃。
家里几个老爷都忙开来,将地窖拾掇干净,拿石灰撒了,再将干草垫下头,搭好木头架子,趁夜里将各样粮米都搬了些藏窖里。仓库里的粮都是带着壳的,正要紧吃的时候,舂碾起来太麻烦,还要舂好一部分,藏大瓷瓮里。
厨房里就有碾子春臼,几家挨家挨户的开始碾米,家里得闲的人,都去厨房帮忙,扬米壳簸米皮儿,就算是太太奶奶们也会做。
大家穿着旧衣裳,头上用布巾子罩子,都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了。
前一次闹灾荒还是四年前,两季没下过透雨,庄稼枯死了不少,粮食不够吃,米价又涨成了天价,饿死了不少人,可西平府满街里都是讨吃的人,闹哄哄乱糟糟,妇人孩子不敢上街去。
秦家没施米粥,施粥是官府应该做的事,若官府不发话叫施粥,妄自开设粥棚是为窃职,与邀买民心没什么两样。
但官府不管赊粮。
遇着灾荒了,秦氏要赈济灾民时,就会说给人家赊粮,赊是买卖营生,赊出去,许是就再要不回来了,亏不亏的,主人家要是不说话,别人也就不能说这个对不对了。
不敢怀着施恩之心。
真慈善的人家是敬畏天时人心,识实务的人家是敬畏朝廷法度。
秦氏,二者皆有。
……
秦姝的亲事也订了。
万表兄跟着父母及东府的四老爷四太太并六老爷六太太一起来的,他果然是个沉稳内敛的人,要说长相,也不难看,还有几分俊朗,只是跟着那几个格外出众的表兄们一比,他就显得平常了。
可是和秦姝站在一起,就显得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二太太极高兴,她总担心秦姝嫁的不好,以后会被夫家欺负,或是遇人不淑,不受丈夫爱重……如今总算去了这份担心,万家虽不比东府富贵,却是比自家好的多,七姑太太是个稳妥人,由她当婆婆可比外人当婆婆令人安心多了。
事后,二太太与七姑太太说:“姝姐儿善性子,她是色色好,只一样儿要姑太太上心,她没决断力,遇着事怕不好做主张,你得细细教她一教。也怪我,性儿急,嘴上也不饶人,家里家外事都得靠我主张,我嫌她软弱没主见,总拿话训她,她是个软性儿,越发被我逼的没了主张……你性子好,细细教一教,想是能学得。”
七姑太太拍着二太太的手安她的心,道:“这怕什么,咱们家就有一尊万事如意佛,她是什么性儿,大家都知道,我自小长在她膝下,什么事儿没见过?姝姐这样就很好了,人哪能长成色色都好的呢?没决断倒不怕什么,桓哥儿有决断就成。小夫妻间,一个稳重果决,一个柔顺和婉,这才是阴阳相得,刚柔并济呢。”
二太太忙握着七姑太太的手说:“哎哎哎,有你这番话,我可算放心了。你不晓得,我是真疼她,也是真嫌她太过柔善,一颗心总为着她拉扯的上上下下不得安宁……可真是,生出来是心肝肉,待长大了就成债了,左也怕她不好,右也怕她不好,不骂呢着急,骂了她又心疼,嫌她软弱,又怕她跟我一样……”
七姑太太还安慰她:“晓得呢,怎么不晓得,我也有个天魔星,自打生下来,这心就没安稳过,当娘的心,都一样。”
二太太这才笑了,携着七姑太太的手,将人送出门外。
如今只是订了婚,待成婚还有两年的时间呢,那头的六太太嫌弃二太太腻歪,调笑了几句,携着七姑太太上了车子。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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