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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余归桡的神色,付京业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想说什么,余归桡却忽然给他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忽而认真看着付京业的眼睛,余归桡几乎是有些漠然地道:“如果你指的喜欢是认为对方‘特别’的感情,那么我11岁的时候就喜欢祁汜了。”
付京业拍在他肩膀上的手猛地停住,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余归桡淡淡地笑了:“我曾经藏过他的一个模型。”
付京业被这突然起来的信息砸得有点发懵,怔了好片刻后才道:“那你还……”
余归桡垂下视线,想了一会儿,没说话。
他看向吊桥,继而抬起眼,睫毛像轻轻震动的蝶翅,开阖间倏地荡清了所有惘然的尘埃。
不止一个人和付京业说过,余归桡身上有种残忍的、属于这世间极少数人的天真。他的眼睛很好看,很静,有一种凝视着宇宙的默然,看久了会让人感觉渺小,和余归桡相得益彰,大概是他身上最明亮鲜艳的部分——其它则总是敛光而宁静的。
或许也正是由于此,无论多么平淡、谦和、不争,余归桡骨子里那份深邃的骄傲始终没有办法藏得很好,因为那双眼睛总是可以分毫毕现地倒映出他真正的冷漠,所以他没有脱离天才的常列,他是伤人的。
付京业看到余归桡走到吊桥附近,无起无伏地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付京业安静地站在一旁,听余归桡道:“你也知道我父母的情况。”
付京业点点头,余归桡神色凝重地望着吊桥的另一端,语气却平和地道:“小的时候,我父亲很少在家,母亲则是几乎不出家门,而我从小听我母亲讲的最多的话,就是爱情一定要能让双方变成更好的人。”
付京业沉吟片刻,余家的家庭情况他也有所耳闻的,门第显赫,其家世甚至可以追溯到近代。
上个世纪初,余家继清末贵族之基,政商结合,成为南方地区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余归桡的祖父却在战争时期毅然参军,立下战功,而余归桡的爷爷则是祖国开荒拓土的科学家,早年很有远见地送子女出国留学,每一位都学成归来,其中一位后来参与了国家某项重大实验的核心任务,退下来之后任职于国内顶尖研究机构,是某个学科的带头人,名字到现在仍然会偶尔出现在新闻上,这就是余渊。
而余归桡的母亲同样也背景深厚,是余渊在留学时候认识的名门闺秀,同时也是京津地区出名的美人佳媛。孟佳琛有四个哥哥,家里人疼爱小女儿,却不愿意让她真的去社会上闯荡出什么名堂,知道孟佳琛喜欢画画,便玩笑一般地送她去英国上学。
当时余渊在剑桥学数学,两个人在春季划船的河边相遇,简单登对的爱情故事,没费什么波折就皆大欢喜地结了婚。
余渊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重要人才,然而当年的孟佳琛实际同样才华横溢;只可惜无人赏识,哪怕后来曾甜言蜜语仿佛万般爱怜这份才华的丈夫。
孟佳琛的画作风格诡谲,取向敏感,在几十年前,余渊从自己的发展和背景考虑,认为自己不太适宜拥有一个过于先锋和显眼的太太,孟佳琛为了爱情,放弃了在欧洲继续深造的想法,退回闺阁作体贴周到的学者夫人,过了几年之后就有了余归桡。
虽然在余归桡小时候的记忆中,母亲仍然是在坚持创作的,但那往往是在阳台上、在院子中、在阁楼里所完成的简单粗糙的画作,余归桡从未觉得好看,他也没见过母亲以前的画。
余家有很多座别墅,但孟佳琛连一间自己的画室都没有,包括后来她和余归桡定居的那一栋外交官的房子。
据说这处房子还是孟佳琛选的,因为阳台很大,有花藤垂下来,而且能够晒到温暖的太阳。
余渊和孟佳琛后来感情不深,但早年还算和睦,余渊当然不至于对自己的妻子不好,只是想不起来,也觉得没有必要。
余归桡知道,自己的母亲几乎一生都没有洗过一只碗,但她同样也没有一间充满阳光的画室。
小的时候,视天分与才华为至宝的余归桡有时候很难理解自己的母亲,因为他一辈子都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
后来他才明白,母亲小时候反反复复地告诉他一定要和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的人在一起。
这就是她一辈子都没有宣之于口的遗憾。
“我母亲一直告诉我的价值观,我本来以为我甚至没有认真去想,后来才发现它成为了我心中爱情标准的样子。”余归桡对着付京业道:“但是我觉得我对祁汜并不是这样,说起来或许很冷漠,但我想他能带给我的影响是很微乎其微的,在一起或许是个未知数,但肯定的事实却是,不在一起我也依旧是这样。”
“反过来说,让祁汜选择,我一定不是最佳的恋爱对象,因为他曾经亲口告诉过我,如果可以重来,他并不想遇到我,我让他变得讨厌自己。”
付京业沉默片刻,皱起眉,有些怅然地道:“好像从这样来看,你们确实不太适合在一起。”
“是这样。”余归桡道,“而且现在也不再是我能决定的,把这当成我一个人的事也太傲慢。你已经看到了,祁汜没有过那座吊桥,不管过多少年,无论他身边站的是谁,结果也还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