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颜只简单地骂了一句:“扯淡。”
“我说的是事实,怎么能叫扯呢,”季青临不服气地说,“家里是没有镜子吗?”
谭颜终于忍不住用手扇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要是能把说好话的功力分一成到学习上,我脸上皱纹能比现在少一半。”
“我也不是没用功啊,”季青临有些委屈,“我五点多就起来学习,那不还是学不会吗?”
这大概是世界上父母的通病,宁愿相信自己的孩子不努力,也不愿意接受天资不佳的事实。
“你就是坐在那,实际上脑子里都是空的,根本没看进去,当然学不会了,”谭颜说着父母通用话术,叹了口气,“我也不指望你和季行砚比什么商业天赋,好歹稍微长点脑子。他现在已经把公司高层大换血了,等你爸一走,你在家里还能说得上话吗?”
季青临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当然部分原因可能是刚才自家老妈扇得有点用力:“你怎么还没放弃呢?我看上去像是干事业的料吗?”
谭颜被他光明正大的摆烂气得不轻,看上去像是想再扇一下但又忍住了:“你能不能给我争点气!”
“妈,我觉得咱们得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季青临神神叨叨地凑近椅子,“要是把公司交给我,说不定一个季度资产就能缩水百分之二十,这对你有什么好处?现在我哥在前面打拼,营业额每年都在涨,相当于他赚了钱来给我们花,而且我还不用出力,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谭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这儿子真是个矛盾体,就在你认为他是个纯纯的冤种外加愣头青的时候,他就会突然冒出一两句有点阴险的话,让你感觉他实际上是个白切黑。然而过不了多久,他又会回到头脑空空的状态,怎么看也就是个无能富二代。
谭颜琢磨了一阵,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你爱干嘛干嘛去吧,别老在我眼前晃悠,烦人。”
“我爸不在,我又不来陪你,你不寂寞吗?”
“你以为我很闲?”谭颜用手捅了捅他的额头,“阔太太虽然不干什么实事,场面上的活动多得很。”
谭颜自从息影退圈之后,就无缝开启了花瓶贵妇——或者用西方专有名词来说,trophywife——的事业线。具体内容主要有三项:第一,生育子女,越多越好,不过因为生产时受了伤,这项工作最后也仅仅只有季青临一个成果;第二,和其他贵太太来往,喝下午茶,举办一些沙龙活动,维稳交际圈;第三,陪同丈夫出席公众活动,负责光彩照人,让丈夫觉得有面子。
多年来,她一直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也因此得到了信托基金、珠宝首饰以及房产等酬劳。相比于风波不断的,这份工作更加轻松稳定,也更有长期收益。
当然,也有缺陷。就像你不能指望在娱乐圈趟过浑水还能清清白白一样,你也不能指望抛弃前妻的丈夫会保持忠诚。
“对了,”季青临突然问,“我爸呢?”
“谁知道,”谭颜又翻开相册,心不在焉地说,“去哪个小情人那了吧。”
季青临被这回答封住了所有积极的情绪,他觑着母亲的脸色,忐忑不安地问:“你不在意?”
“都这么多年了,还能指望他改吗?”谭颜说,“他爱干嘛干嘛,只要别妨碍我们母子俩过日子就行。”
季青临的心忽然重重地落下来:“你倒是看得挺开啊。”
“倒也不是不担心,”谭颜说,“三胎政策都出来了,万一他再搞出个儿子和你争家产怎么办?就你这德行,肯定争不过人家。”
“您对我可真有信心。”
“不过我想,这事也轮不到我操心,”谭颜悠悠地露出一个微笑,要是被当年的娱乐记者拍到,肯定要被贴上“清纯小白花滤镜破碎”之类的标题,“你爸要是真带回来一个儿子,先着急的肯定是你大哥。他要是出手,绝对处理得干净漂亮。你说的也对,有他在,我们俩省心多了。”
季青临听着后母继子惯常的勾心斗角,感到疲惫且失落。至少在18岁之前,他父母还算是相当负责地维持了一个美满家庭的假象,没让他知道那些外遇、争吵以及猜疑诽谤。这导致他一度以为自己的父母彼此深爱,天作之合。结果一等他成年,似乎是懒得伪装了,谭颜猝不及防地撕掉了温情滤镜,他这才发现原来父母就跟娱乐圈宣传期的情侣一样,相敬如宾的日常全是营业出来的。
不得不说,谭颜作为曾经的国民初恋,演技还是相当不错的。
然而,他的父母着实高估了他的承受能力。季青临听到真相的一刹那,犹如闪电劈中了天灵盖,觉得三观尽碎,人生灰暗,生活失去了希望。他垂头丧气地去找大哥倾诉,结果被冷冷地嘲讽了一句“你现在才知道啊”。然后又从季行砚那里听到了一些陈年旧事,残破不堪的心灵再度遭受重创:原来母亲和大哥敌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早年各自都给对方下过不少绊子,其恶毒程度耸人听闻,导致家里的阿姨直到现在还对其中细节如数家珍。
他这才幡然醒悟,大哥去英国留学的时候,自家母上大人为什么会大宴宾客——感情这快乐的心情膨胀到需要五十桌客人来分享。
原来在这个家里,任意两个人都能凑出一对天敌来,也真是绝了。
谭颜又开始念叨一些让他小心季行砚的话,在她眼里,这位家族长子两面三刀的本事比自己还强,对弟弟的关照也绝对动机不纯,自家傻儿子还天天乐呵得不行,以为这大哥是童话里的英雄,好像在庞大的遗产诱惑下真能兄友弟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