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零诺搓了搓被箱子磨得通红的手心。
7az在单人宿舍里试衣服,拒绝任何人帮忙。宋零诺、裁缝和造型师三个人站在门外,好半天都等不到换好衣服打开门的7az。
宋零诺看看时间,抬手敲门。
敲了一下,两下,三下,里面没人吱声。
又过了半天,7az才把门打开。
宋零诺看向地上的两只箱子,衣服被7az翻过,乱七八糟地堆在箱子里,但她一件也没换上身。
宋零诺问:“你为什么不换呢?”
7az说:“之前看你们的资料,我觉得这些衣服又漂亮又方便,我好想穿。今天看到实物,我觉得它们很丑陋。”
样衣和线稿没有出入,宋零诺搞不懂7az为什么故意不配合。她耐着性子解释:“这些衣服和之前给你看的资料一模一样。”
7az说:“我不想穿。”
连日来,宋零诺的心情一直很糟糕,面对无理取闹的7az,她必须努力压抑情绪,“我们公司为这个项目投入了很多人力和物力,设计团队的同事们加班加点几个月,商品、品牌和零售部门的同事们也都尽力支持,大家都希望这个项目上市后能够成功。”说这些,也不知道这个世界里只有打游戏的女孩能不能明白。
7az说:“你们是为了赚钱吗?”
公司当然不是做慈善的,但是这个项目并赚不到什么大钱。宋零诺回答:“这个项目在一定程度上承担着品牌面向社会的公共表达,我们希望能够唤起大众对女性特殊障碍群体的更多关注,同时也为需要这些产品的女性消费者提供必要价值。”
7az说:“你把你们说得很了不起。”
也许还达不到“了不起”的地步,但宋零诺认为大家的付出和心血是有很大价值的,“难道不是吗?”
7az说:“做一堆给使用轮椅的女人穿的裤子和裙子就了不起吗?你知不知道,中国有多少下肢残疾的女孩用不起轮椅?你在大街上见过拄着拐杖的女孩吗?你知道她们穿什么衣服都不好看吗,因为不论她们穿什么,只要拄着拐杖,拐杖就会把衣服全部顶在腋下,很难看很难看。你们没想到很多下肢残疾的女孩需要的不光是裙子和裤子,还有上衣吧?你知道你为什么想不到吗?我看过你在小红书上发的志愿者招募笔记,你的粉丝里面怎么没人提醒你呢?我告诉你——因为那些女孩不是你的粉丝,她们‘不配’。她们也买不起你们的任何衣服,她们不配成为你所说的‘需要这些产品的女性消费者’。”
宋零诺两手发冷,她的心脏又开始不配合供血。她忍着火气,“我们公司品牌的定位就是这样的,价格就是这样的,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不想和你争辩,我要告诉你,你既然签了商务合同,你就必须履行合同上的义务。”
7az说:“那你们换个人来。我讨厌你。”
被讨厌无所谓,但被7az反复讨厌令宋零诺再也无法压抑情绪。她弯下腰,把箱子里的样衣一件件拿出来,举到7az脸前,逼她换衣服,“我也讨厌你。你就是个自私的、喜怒无常的、两幅面孔的不懂事的小孩。你之前不是说纪录片怎么拍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拍你是个残障女性吗?但你为什么就能和叶叶聊你的‘缺陷’和‘残疾’?你就是故意针对我是不是?”
7az说:“对。我就是讨厌你。”
宋零诺举在手里的衣服被7az一把拍掉。她还没反应过来,7az飞快地转了半圈轮椅,挥起胳膊,重重地搡了宋零诺一下,“你出去!”
大脑在这一刻因遽起的巨大愤怒而短暂宕机,宋零诺的身体做出最本能的反应,她同样挥起胳膊,重重地搡了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一下。
事情于一瞬间失去了控制。
等宋零诺的大脑重新恢复意识时,她已经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右脸摔肿了,嘴角磕破了,一股咸腥的血味弥漫口腔。
管宁在邓标平办公室里。
在比赛场馆后台打架的事情,对外,俱乐部给赛事方赔了钱道了歉,对内,管宁被邓标平罚了两万块人民币外加本季度绩效奖金。
邓标平觉得糟心,这次的打架事件,加上上次和他吵架的事件,让管宁和union俱乐部出尽了“风头”。选手腥风血雨体质也就罢了,教练也这么腥风血雨是想干什么?腥风血雨也行,只要拿回来一座奖杯就能赎罪,但现在战队是什么成绩?关起门,邓标平骂管宁骂了一个小时,连劳动合同都被拿出来拍在桌上,要不是现在没有现成的教练备选,邓标平会直接解雇管宁,让他收拾东西滚蛋。
骂完之后,邓标平让管宁好好反省思过,重新厘清工作思路。
管宁走出邓标平办公室。
汪明明在楼道口等着他,见面就说:“7az又和人打架了。”
听到这句话,管宁头疼欲裂,“这次和谁?”
汪明明说:“合作的品牌方的一个女人,7az把人打趴了。怎么办,小孩这次是不是惹了大祸了?这要怎么收场啊?”
管宁走进食堂,看见坐在角落的宋零诺。食堂阿姨拿塑料袋装了一堆冰块,她正拿着敷脸消肿。
一米七几的大高个,打不过一个比她小六岁的残障女孩,管宁真觉得宋零诺白长了这身板。他走近她,递给她一块软毛巾,分享经验:“你拿毛巾包着冰块,敷起来会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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