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茶还真没心思长篇大论下去,可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她假装无意地扫了眼茶杯与姜倚宁嘴唇的距离。不到半个指甲宽,如果她撞桌子,是不是能冲击到姜倚宁的手,进而把茶水撞到嘴唇里?但就入口了这么一点茶水,能致命吗?须臾之间,姜雪茶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早就黏在了那茶杯之上。“都一样虚伪,就别装得自己有多无辜。我并不觉得你偷偷摸摸学来的医术能有多精湛,京城里找不到可以解毒的人,这偌大的天下总该能找出来吧。”
姜倚宁不置可否,将茶杯游移于鼻前,缓缓地,似随意又似故意,把姜雪茶的心紧紧攥住。这一刻似乎过了很久,她没说话,姜雪茶也没心思吭声。忽然,茶杯远离鼻间,一声闷响后被稳稳放在了案几上,姜倚宁笑着摇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蠢。”
“什么?”
姜雪茶还沉浸在希望破碎的遗憾之中,乍然听到这话,心里更多的不是疑惑,而是愤怒。在她看来,姜倚宁才是那个即使她和白氏作对也能帮她坑白氏的愚不可及的蠢货。这个词,无论如何都不该落在自己身上。姜倚宁和姜雪茶打交道两世,鲜血淋漓的教训擦亮了她的眼,眼下姜雪茶什么想法,她看一眼就知道。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案几,视线落在那杯茶上:“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这么自信。难道是因为头发掉得太少了?”
一听到“头发”,姜雪茶抖了下。她实在不敢回忆这件噩梦般的事,同时也明白了姜倚宁话中的意思:对一个医术高超的人下毒,她不蠢谁蠢?姜雪茶恼羞成怒,拍案而起:“呵,五皇子已经派人去寻神医了,用不了几日我就能康复。倒是你,好好享受最后的日子,等过几日,你和你外祖一家就会在阴间相遇。”
言罢,她怒气冲冲离去,绣花鞋在地上踩出沉重响亮的声音,反复回荡在昭狱狭小的空间里。毒发第五天清晨,温夏院中药味冲天,东嬷嬷主持熬煮药汤的重任,芷颂领着丫鬟把熬好的药汤倒进浴桶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姜雪茶的情况急速恶化,短短几日,满头青丝只剩下聊聊几缕,她的精神也越来越差,直至今日,时间已过正午,她却仍未醒来,可想而知再熬下去,她离见阎王的日子不远了。“五皇子,上次他们开出来的药一点儿用都没有,这次弄什么熏蒸,真的能治好我家雪茶吗?”
君姨娘在床前守了一上午,亲眼看到姜雪茶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甚至开始近乎透明,即将失去女儿的恐惧紧紧缠绕着她。“胡说什么?院使平日都是给皇上看诊的,能来给雪茶治病,全靠五皇子的面子,我们感谢都来不及,你……”“雪茶她危在旦夕,你不担心她,反而还想着讨好五皇子是吧?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
君姨娘第一次卸下了温柔体贴的伪装,愤怒地推开姜弘放,却在下一瞬绷不住痛哭起来,“他要是治不了雪茶,我就另请大夫,别平白被他耽误了时间!”
院使和一众太医在旁听得汗流浃背,他忐忑地走到南修仪跟前,拱手重申:“五殿下,下官等人确实毫无头绪,只能凭经验提出以熏蒸的方式唤醒姜三小姐,但却治不好她身上的毒。”
这话在他再次被请来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但满京无人能救治,五皇子也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君姨娘哭得更加绝望,五皇子额头两侧的青筋暴起,看向床上安详的姑娘,眼眶也不由得变红,他一拳砸在柱子上:“到底是谁?要让我知道是谁害了雪茶,我要她生不如死!”
“是、姜、倚、宁!”
浓郁的药味呛醒了姜雪茶,喉间干涩,浑身无力,令她说出这几个字都极为艰难。听到这虚弱的声音,众人连忙齐聚过去,对她嘘寒问暖喂水喂药。“我前日去了昭狱,二姐姐亲口承认是她所为,她还说只有她能拿出解药。”
姜雪茶躺在南修仪怀中,每说一句话都会心悸一下,缓了缓才能继续开口。“我就知道一定是她!”
上次君姨娘去找姜弘放告状,但他们再次来到温夏院后却得知并非伤药里藏了毒,就只能暂且压下不提。君姨娘长了教训,忙追问:“那她可有说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没有。”
“那最近你有没有碰过她给你的东西?”
“除了那瓶伤药外,再无其他。”
闻言,君姨娘翻出那瓶伤药,急促地递到院使面前:“院使,你再检查检查,姜倚宁都承认了是她做的,所以,这药里肯定有毒!”
“查!”
南修仪眸光幽幽,盯着药瓶,心中想法颇多。在众人严肃的目光之下,院使再次和太医研究起那瓶伤药来,一嗅二看三捻,他们仍坚持原先的看法。但君姨娘态度很坚决,他们只能让人抓只兔子来,在其腿上划一刀,再抹上那伤药,观察它的反应。良久,牢笼里的兔子仍在津津有味地吃着草,答案如何不言而喻。“这不可能!”
君姨娘满脸不信,“是不是它用药的次数太少,所以才没有中毒?又或者……”“娘!”
姜雪茶喊不了太大声,便同时拍响床榻,成功制止住了怒火中烧的君姨娘,她朝其摇了摇头,而后向院使等人道:“实在对不住几位大人,家母关心则乱,并非有意质疑您几位。小女深知这几日多有劳烦,此番恩情,小女没齿难忘,改日定登门拜谢,还望您几位海涵。”
正如姜雪茶所想,院使等人几次三番受到质疑,纵使知道情有可原,但也忍不住心中不忿。不过他们都是极宽厚之人,听到这个面色如纸、气若游丝的病人致歉,再大的气也消了,甚至还对她能在生命垂危之时仍明辨是非很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