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底下,他脸色格外苍白,更显得眼睛大而清澈,含了一层水汽似的湿漉漉。
这眼神,就跟慕迟受委屈时一个样。
邬宁胸腔里猛地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不算疼,更多的是酸麻,因此不足以邬宁为之敲响警钟:“是你不要的,我可没食言,能不能挪开点,我好躺下。”
真不晓得慕徐行突然间犯了哪门子的倔,邬宁让他挪开点,他竟直接靸着鞋下了地,一屁股坐到窗边的书案前。老僧入定,要坐一晚。
行,谁难受谁知道。
邬宁也不叫宫人进来伺候,径自换了寝衣,扯过柔软馨香的被子,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
如此漫长且令人疲惫的一天终于结束,按说邬宁该很快入梦的,可她生生躺了小半个时辰,愣是没培养出半点困意。
她不受控制的琢磨一件事,只一件事。
夜里很冷,哪怕殿中烧着炭炉,也挡不住窗缝里钻进来的丝丝寒风,慕徐行为什么偏要坐在那。
在这漫长且令人疲惫的一天结束后,在静谧空虚的深夜里,邬宁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慕徐行不止生她的气,恨她恨得牙根痒痒,还有可能厌恶她。
邬宁从来是被人深刻的爱着或恨着,厌恶,无比陌生。
她转过身,背对慕徐行,于迷茫与清醒之间感到一点不知所措。
……
御前的宫人身处权利中心,会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而那些能通过枝梢末节提前预判后宫风向变动的才是真有能耐。
譬如沈家得重用,他们便知晓沈应即将得宠,早早的笑脸相迎,巴结奉承,譬如朱晨和身边掌事宫婢走得太近,他们便知晓此人即将大祸临头,对其避之不及,踩起来更毫不手软。
唯独慕徐行,是他们难以掌握的一匹野马。
自那日清早邬宁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走出云归楼起,到如今已有大半个月,邬宁再没踏足过云归楼,再没见过慕徐行,甚至平日连提都不曾提及。
若说慕徐行彻底失宠,还真不是,他照样自如行走于藏书阁和晚清轩,随时随地可传召大臣入宫觐见,那令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鸾司卫有时也听从他的差遣。
后宫侍君,失宠不失权,多稀罕啊。
御前的宫人无不暗地里揣摩着圣意,可揣摩到脑筋打死结仍毫无头绪。
邬宁除了对慕徐行避而不见,再没丁点异常之处,每日上朝,批奏折,与大臣商议政务,闲暇时或陪同沈应骑马射箭,或与燕柏在御花园负瑄闲看,或到杨晟宫里读书品茶,最出格的不过是领着郑韫去京兆府亲自查办了一桩冤案。
掰着手指头细细一数,这日子还挺多姿多彩的。
就是太多姿多彩了,没一刻闲着,平时好歹乐意独自待会,现在走哪都前呼后拥的,宫人们轮班伺候她都觉得有些乏累。
“荷露姐姐,你说怪不怪,这时节里,眼看着天寒地冻了,陛下竟要进山猎一头鹿,炙鹿肉来吃。”天子围猎要筹备许多,茶点、衣物、被褥、营帐中的布置,样样疏疏皆是御前的活计,天气愈发冷,难免有抱怨声。
荷露笑了笑,虽年纪不大,但口吻却像个老姐姐:“总在宫里也怪闷的,能出去透口气多不容易,你怎还怨声载道,当心不带你,留你看家。”
“别!我就是纳闷嘛,陛下不一直嫌猎场脏,怎么突然要围猎。”小宫婢暗搓搓的打探消息:“你说陛下会不会带上慕常君?”
“嗯……”荷露沉吟片刻,笑道:“我想应该会。”
“我看不见得,陛下已经冷落慕常君有些日子了。”
小宫婢盼着荷露仔细同她分析一番,若她也通晓了圣意,日后就不愁前程了。
可荷露委实不知该如何开口,总不能说陛下是在耍小孩子心性,只好避重就轻:“那不妨打个赌,就赌你这月的例银。”
“欸,我才不同你赌,一准赔个血本无归。”
正赶这话来了,出发围猎前一晚,邬宁便是吩咐这小宫婢去云归楼通传。
“荷露姐姐!你真是神了!半仙似的!得空了给我算一卦吧!”
“我这会就得空,你且瞧着,常君定是不愿去,为你能向陛下有个交代,他定会称自己染了风寒。”
小宫婢瞪大眼睛:“若,若真如姐姐所言,我该如何是好?”
荷露想了想说:“你什么都不必做,回来的时候只管走得慢一些,常君他……兴许会改主意。”
作者有话说:
好耶!我恢复日更了!还是日更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