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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柯辟难得严肃一会,认真说道:“摩诃,要想让人入教,总得有些吸引人的好处。你说如果信了佛,总得给那些信徒一些指望。比如中原道教,最缥缈、也最吸引人的,就是得道成仙,从此长生不老,永世逍遥。不知教义中是否有类似的东西?”
摩诃低头思索片刻,突然指向了戴天然化身的大树。
戴天然见摩诃向自己指来,登时一惊。原本还想安安静静听两人论道,此时却有种做贼被逮住的惊慌,树枝轻轻颤抖了几下,摇下几片树叶。
微微黄的树叶徐徐落下,摩诃手腕一翻,轻轻夹住一片,递向董柯辟。
戴天然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呼:“吓死大树了,原来没现我。”继续观察着树下二人,虽然看了老半天,戴天然也不知道一棵树是通过什么东西看见的。
董柯辟顺手结果树叶,琢磨了半天,也不明白摩诃的意思,只得问道:“这是何意?”
摩诃望着戴天然树冠上数不清的树叶,说道:“树叶本由树生,经历出芽、生长、枯黄、又落下。可是,落下,是否就是这叶子最终的归宿?”
“难道不是吗?”
“叶子的凋零,是大地的感召,并非树的不挽留。叶落,化作养分,归于根。树根吸收了养分,在来年,生长出新的叶子。你说,这新的叶子,是不是那些落叶生命的延续?或者说,那些落叶,通过大树,获得了新生。”
新的观念冲击着董柯辟的三观,好在董柯辟见识广博,即使不能完全接受,也能够理解摩诃的说法。于是董柯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花开花落乃是自然规律,可是在成长的,终究只有这棵大树本身。树人有如树木,唯有得道长生,才能站得更高,走进更加广阔的天地。如果要我像这些叶子一样,一直重复着同样的短暂生命,我不愿!”
听着董柯辟的话,戴天然隐隐有所感触:“长生……更广阔的天地……短暂……我亦不愿!既然已经阴差阳错进了自然考古学院,那我是否也能有机会,破开短暂生命的枷锁?还有,我想知道,那些我暂时接触不到的世界,到底有多广阔?”心中似乎被点燃了一团熊熊火焰,戴天然树枝又是一颤,飘下了更多的落叶。
摩诃念了一句佛号,戴天然只觉得根须变得凉凉的,很舒爽,仔细一看,地上的落叶迅化为了养分,渗入了土中。而后树冠上居然以肉眼看得见的度抽出了新芽。
枯黄的落叶飘零,不一会,在原先的地方,已经长出了新叶。
“类似这个过程,佛曰轮回。只是叶子也许还是那片叶子,但是样貌已经不同,再次落下的轨迹,也至多相似。眼前这大树只有一棵,而树叶不计其数。这世间芸芸众生,多比恒河之沙,可有望脱生死之人,千万载来,能有几何?信得我教,凡人若不求登仙成圣,或许可以庇佑他们在下一个轮回,削减恶业,增添福报。”
听了摩诃一句“能有几何”,戴天然如同被一盆凉水浇在头上,一直凉到心里:“他说得也很有道理,我似乎也没听说得道成仙是很容易的事情。以前那些当皇帝的,个个想成仙,最后不都还是进了皇陵。”
董柯辟笑了笑,说道:“你说的也对,自古成道之人凤毛麟角。但是,终究还是有人做到的。我猜你的道行根本就不输那些得道之人。你既然已经修成,为何要去劝世人相信轮回,而不是让他们跳脱出这周而复始的命运?”
“看长青的气魄,定不输成道之人。摩诃愚钝,后知后觉。摩诃历经一万六千劫,于他化自在天静坐,方修得正果。正因为知道修行不易,看过太多中途的灰飞烟灭,所以才劝世人,留得青山,踏入轮回,受我佛庇佑,化灾劫,享福报。”摩诃解释道。
董柯辟神色有些黯然,想到了去世多年的父母,叹道:“但愿我佛真的能都庇佑周全吧。对了摩诃,你有没有见过海?”
“嗯?”摩诃不知道董柯辟想说什么,回答道,“见过。”
“我曾经从海边,一路潜到深海。在海里我见到了一种很奇怪的章鱼。入海后,第一次见到的,也就巴掌大小,可是随着我的下潜,一百丈,两百丈,三百丈,五百丈,一千丈……出现了越来越大的那种章鱼。在我去到的最深的海底,看见一头章鱼卧在海底休憩,改变肤色之后,简直就是一座山。”
摩诃若有所思,接过话来:“你是想说,因为接触的环境生了改变,所以生命形态也生了很大变化吗?因为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广阔,相应的能够汲取的养分也越多,所以能长得更大?”
“就是这个意思。反过来说,那些在浅海的章鱼,因为也能得到勉强维持生计的养分,所以拒绝向更加危险的深海前进,所以失去了蜕变的机会。世人若是只安于温饱,只将希望寄托于轮回中的福报,会不会让他们失去了那颗在红尘中争渡的心?若是众生皆平凡,谁去抗争那天地间的动荡!谁去庇佑他们!”说到这里,董柯辟语气有些激动。
摩诃双手合十,答道:“三千世界,自然需要强者去守护。我佛自然认为,世上从不缺有大毅力、有大智慧的生灵,他们向往巅峰的心,我佛从不否认。只是我佛慈悲,不忍看着那些弱小的生灵浑浑噩噩。如果注定弱小,我佛希望他们,不忘向善之心。只有一心向善,方可修得福泽。其实,我认为,不论强弱,若是怀有善心,皆可成为自己心中的那尊佛。”
“好一个不否认!好一句皆可成为自己心中的那尊佛!我修道至今,也信奉曾经一个前辈提过的‘红尘皆仙’的说法!佛不语长生,道不讲轮回。轮回与长生,也只是所针对的群体不同。我突然觉得,你到中原传教,很会有一番收获。”
“红尘劫仙?善哉善哉。”摩诃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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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柯辟已经得道,三观已经稳固的一塌糊涂。摩诃已得正果,自己的理论体系也坚不可摧。可戴天然却还如同一张白纸,在两人论道的时候,白纸上被重重地写下一笔又一笔。好在两人的观点并不是绝对冲突,使得这张白纸没有在碰撞中被撕得粉碎。
戴天然一时不能理解,却牢牢地记住了二人的说法。,至于能接受多少,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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