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方继续与向嫂子道:“虽说看起来赚了两千多两,可回头别人家有喜事时,只怕还礼都不够,就更别提恩师这些年随出去的礼了。礼单就只有这份吗?记得回头让人再誊抄一份留底,以备以后回礼,这个可出不得岔子,回多了还罢了,就怕弄错了回少了,那就真是丢脸了。”
向嫂子忙笑道:“钱师爷也是这般说的,让我给大奶奶看过礼单后,便送出去,他好让人再誊抄一份儿,再把内外分一分,回头该外院走礼的便外院走礼,该内院走礼的则内院走礼,省得漏送了或是送重了都不好。”
季善点点头,“钱师爷想得周到。那这段时间我不在家,内院的礼就得靠你来备了,务必记得一个原则‘不求送对,但求送贵’,哪怕送的礼不是那么相宜,好歹占了个贵重,主人家想到我们家如今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也就不会计较了,大不了等我回来再设法补救也就是了,就是要辛苦向嫂子了。”
向嫂子忙笑道:“大奶奶这话是怎么说的,都是我应该做的,可不敢当大奶奶这么说。大奶奶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以往也跟着大小姐一起备过礼,虽只学到了大小姐的皮毛,想来送之前再请示一下钱师爷,当也出不了岔子的;况在会宁府内,谁家又真敢跟咱们家计较呢,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至于送到省城去的礼,大奶奶至多两个月就回来了,实在师爷也拿不定主意的,再壮胆儿去请示老爷也就是了。”
季善听她心里早有主意,这才舒了一口气,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说来都怪钱师爷,一直不肯接了太太和儿女到身边儿来,弄得其他几位先生也都不肯接了太太来,不然家里的这些事儿不就有人能分担了?”
向嫂子笑道:“钱师爷与先生们也是怕有家小在身边会分心,便不能全心全意的为老爷分忧了吧?”
开玩笑,顶头上司、衣食父母一直形单影只,底下的人却日日阖家幸福美满,共享天伦,算怎么一回事儿呢?况各家的情况都不同,钱师爷等人既一直不肯接了家小到身边,自然也有他们的理由。
季善心里也知道这些,不过白与向嫂子开开玩笑罢了。
待说完礼单礼金的事,便又说起旁的来,“账理清了,待会儿先把借别家的摆件器皿都还回去了,记得都备上一份谢礼一并送回去,再回来清点咱们自家的也不迟,向嫂子是办老了这些事儿的人,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
“只一点,等我们走后,恩师的一日三餐务必得经心再经心,哪怕恩师没胃口,也要变着花样儿做了饭菜,好歹劝他多吃些。最好隔日就做个鱼虾什么的,再炖些骨头汤,加些栗子党参山药枸杞之类的;还要让恩师多晒晒太阳,别总是时刻都坐在书案前批阅公文……恩师爱吃我店里的卤菜下酒,记得过几日就去一趟取些回来,但也不许恩师吃多了酒,只能适量……”
如此絮絮叨叨的交代了向嫂子半日,其间把该吩咐的也都吩咐了下去,对牌也都散了出去,天色便也渐渐暗了下来。
季善纵还有一百个不放心,也只能暂时打住,回房瞧一瞧自己和沈恒的行李收拾得如何,预备要去码头上赵穆的迎亲大船,出发进京了。
好在回房一看,杨柳与青梅已把行李箱笼都收拾得差不多,她自己再清点了一回,也的确该带的都带上,没有什么遗漏了,眉头这才舒展了开来。
沈恒回来了,一进来便问道:“善善,行李箱笼收拾得怎么样了?若是收拾好了,便立时搬到外面去上车,咱们再去辞了恩师,便出发吧,不然待会儿还没到码头呢,天只怕就黑了,总不好让大姑爷他们那么多人一直等咱们。”
季善道:“已经收拾好了,你前头忙完了吗?那杨柳青梅,你们看着人搬行李,相公我们便去辞别恩师吧,只怕恩师有好些话要交代呢。”
夫妻两个遂去了前头见罗府台。
罗府台却明显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不过才几个时辰,人就颓了好些,也老了些的样子,叫了季善与沈恒免礼后,便怏怏道:“方才我不是与子晟你说过了,你们收拾好便直接出发,不用来辞我了,省得耽搁时间吗?”
沈恒忙道:“恩师虽说过了我们不用再来,我们却不能真拿了鸡毛当令箭才是。况指不定这会儿功夫,恩师又想起了什么话要叮嘱我们呢?”
罗府台道:“该叮嘱的都早叮嘱过很多遍了,你们小两口儿也都是心里有数的妥当人,我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去吧,平安的去,平安的回来便是了。”
沈恒应了“是”,“那我们这便出发了,恩师保重身体。”
季善则补充了一句:“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晨曦的,恩师只管放心。”
方齐齐再给罗府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等马车出了府衙后宅的大门,上了大路,沈恒方叹道:“方才瞧恩师整个精气神儿都被抽走了的样子,真是让人好生担心!”
季善宽慰他道:“万事开头难,那般感情深厚的父女,忽然说分离就分离了,肯定都要颓几日的,等过几日习惯了也就能慢慢儿好起来了;况恩师心智那般坚定,非常人可比,定能更快好起来,你就别担心了。”
沈恒点点头,“希望如此吧。饿不饿?生生忙到现在,是既没捞上澡洗,也没捞上饭吃,只能待会儿上了船,再吃饭梳洗,好生睡一觉了。”
季善道:“饿倒不饿,就是浑身黏腻腻的不舒服,虽然如今还不算热,一整日忙下来也够呛了。可就算上了船,只怕想要洗澡也不方便吧?”
“妹夫家的迎亲船大得很,足有三层,应当可以给咱们分个好房间,到时候打了热水,我们在房里洗就是了……”
夫妻两个说着话儿,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了码头。
早有赵穆打发了人守在通往码头的路口候着,瞧得沈恒与季善一行终于来了,忙飞奔去禀了赵穆。
很快已经换过一身便装的赵穆便亲迎了过来,“兄长和嫂嫂来了,家里可都已忙完了?岳父大人他老人家还好吧?”
沈恒笑道:“家里忙得差不多了,恩师也还好,倒是妹夫怎么还亲来迎接我们,随便打发个人来也就是了,你今儿可是新郎官儿。”
赵穆摆手笑道:“等四月二十六我才是真正的新郎官儿呢,今儿便不拘那些个俗礼了,何况舅兄舅嫂自来可都得捧着供着,我哪里敢怠慢了?那就请兄嫂随我上船吧,行李箱笼让底下的人看着安置就好。”
一面压低了声音与季善道:“还请嫂嫂能快些去瞧瞧大小姐,我担心她还在难过,偏我们家七嫂子——就是我们这边的全福太太,不许我进舱安慰大小姐,说不合规矩,亏得嫂嫂终于来了。”
待引着沈恒与季善上了船,稍后又听得底下人禀报,沈恒季善的行李箱笼都已安顿好,带的人也全都上了船,便一声令下,朝着京城方向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