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珺和谢璇回到棠梨院的时候,院子里只有灯笼安安静静的亮着,除了几个值夜的婆子,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姐妹俩玩了一夜,各自疲累,谢珺指着正屋问了状况,那婆子便道:“夫人已经睡下了,吩咐给两位姑娘掌灯,请姑娘们早些歇着。”
“老爷呢?”
婆子摇头道:“倒是没见老爷回来。”
姐妹俩诧异的对视一眼,各自回屋。
一整夜的迷离颠倒,梦里光怪陆离,前世今生的记忆夹杂,清晨醒来的时候,谢璇还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好在昨晚玩闹得晚了,照例十六的清晨可以多赖会儿床,谢璇便抱紧了被子继续昏睡,芳洲等人也不敢打搅,一直到谢珺走进来,才将谢璇拖出梦境——
“怎么还在睡呢?这都什么时辰了。”谢珺坐在她榻边,眼含无奈。
谢璇半睁着眼睛,瞧见屋里暗暗的,便道:“怕是还早吧,太阳还没上来呢。”
“你要等太阳,睡一天也等不到,外头天阴着呢。”谢珺捧着谢璇的脸一阵揉捏,将她的睡意驱逐得干干净净后,就把芳洲叫进来服侍谢璇穿衣。
谢璇在姐姐面前只能任由捏圆搓扁,待得衣衫严整,坐在妆台前打扮的时候,才想起来问她,“外头好安静啊,姐姐一大早过来,难道是有什么事?”
“我刚才去正屋里问安,爹不在。”谢珺就坐在谢璇的身后,取过芳洲手里的梳子帮妹妹梳理头发,徐徐道:“问了院里的婆子,说是他一夜未归,而外书房里面的妈妈今早送东西过来,说是也没见他。”
“那他就是一夜未归?”谢璇诧异。
谢珺点头,“你猜他会去哪?”
“姐姐怕已猜到了吧?”谢璇含笑,透过梳妆镜,看到谢珺点了点头。那一日在陶府见过陶氏之后,谢珺最初情绪还有些起伏,到如今也渐渐平和了。兴许是备嫁日久,渐渐发现自己快要离开谢府,也是为弟弟妹妹未来的处境担忧。
谢璇对着镜中的谢珺一笑,“姐姐总算肯看开了?”
“跟看开无关,我不关心她,只是关心你们而已。”
正月十六的清晨,空气中还是带着薄寒,迥异于城里的热闹氛围,玄妙观外如今却是清幽无扰,除了几声鸟雀啼鸣,便只有风声入耳。
寒凉的晨风掠过皮肤,谢缜不知寒冷似的站着,如同雕塑。
陶氏每日早课完了后便会散步,先将观中诸殿走一遍,然后出了山门牌楼,在山林中散步一圈,也算是修身健体。
这日清早她如常的出了道观,待走到牌楼附近的时候却怔住了——牌楼之下石径蜿蜒,有个中年男子侧身站在那里,身子像是冻僵了似的,一动不动,只有外头裹着的墨色披风在晨风里微微摆动袍角。
那个身影自是万分熟悉的,陶氏视若无睹的挪开目光,想要折身走另一条小路。
谢缜仿佛感应到了似的,猛然转过身来,叫道:“青青。”
忍不住皱了皱眉眉头,陶氏拿眼角余光瞥向那个男人,想要转身走开的间隙里,却忽然想起了三个孩子。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到底是没有离开,只冷声问道:“什么事?”
“我等了你一夜,青青。想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才知道这些年我多懦弱荒唐,有多对不起你。”谢缜腿脚僵直的向她走来,因为彻夜吹冷风,说话时已经带了鼻音。
陶氏转过身,眼神平静无波,“我以为,你在想有多对不起孩子。”
☆、第46章046
谢缜没料到陶氏竟还能停下来听他说话,欣喜之余,便又是愧疚,“我最对不起的是你,青青。当年是我小肚鸡肠,又……”
“谢缜。”陶氏打断了他,“新年伊始,我并不想说这些陈年旧事。”
晨风瑟瑟的掠过,陶氏满头青丝皆高高束起,这十年中虽不用昂贵的胭脂水粉保养,然她天生丽质,加上每日吃的清淡,心境又平和安然,所谓相由心生,此时不止肌肤柔腻如旧,面相中更增几分仙姿。
一袭崭新的道袍衬得她身材修长,就着道馆里的钟声,眼前的女人出尘如仙。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冷淡的,看向谢缜的时候,也早已没了旧日的浓烈爱恨,只剩寂灭后的平静,“当年是非无需再论,我离开谢府没能尽到母亲的责任,是我的过失。可是谢缜,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步下台阶,站得与谢缜齐平,“你说那是你的亲骨肉,必然会好生照看,不叫他们受委屈。可现在几个孩子过得如何?你要娶谁,要喜欢谁,那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只是谢缜,面对孩子的时候,你当真不觉得内疚?”
“我知道,以前是我逃避,才会疏忽许多事情。”谢缜语含苦涩,“青青,孩子们都很想念你,当年的事情全是我的错,都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