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见他来了忙起身请安,&ldo;万岁爷忙完啦?快,我给您预备吃的了,快坐下。&rdo;
皇帝别扭地落了座,&ldo;你想让朕吃你吃剩的?&rdo;
她抿唇笑了笑,&ldo;哪儿能呢,您的我都另外留着呢。&rdo;
边上侍膳太监把桌上的撤了,西墙根儿一字摆放的花梨木御膳挑盒搬过来,揭开盖儿,里面都是没动过筷子的。一盘一盘放上桌,等于是重新排膳了,嘤鸣也给自己换了副新碗筷,&ldo;我陪主子再吃点儿。&rdo;
皇帝斜眼,&ldo;你还没吃饱?&rdo;
她说倒也不是,&ldo;成婚是为什么呢,就是找个能一块儿吃的人过一辈子啊。&rdo;
不知为什么,皇帝心头一热,举着筷子琢磨,这人要是放到科考场上,绝对是个状元的料。不过他也不是好糊弄的主,他眉头一皱,决定发难,&ldo;昨儿你见了忠勇……&rdo;
&ldo;我错了。&rdo;她没等他说完就截了他的话头子,&ldo;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rdo;
皇帝错愕地看着她,发现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她认错认得这么干脆,把他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他本以为她会狡辩,这样他就能和她理论。越理论越生气,无可避免地怒火冲昏头脑,斥退左右,把她逼到墙角,为了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以嘴还嘴什么的……现在全完了。
&ldo;你……&rdo;他舔了舔唇,&ldo;你的脑子该不是只有核桃那么大吧!&rdo;
嘤鸣一愣,&ldo;核桃?&rdo;
皇帝鄙夷地调开了视线,&ldo;朕是往大了说的,应该是山核桃。&rdo;
那不是只有指甲盖儿那么大?有事儿说事儿,不带这么侮辱人的!她扯下了围嘴儿,&ldo;万岁爷,我是很有诚意的向您认罪。&rdo;
她的那点诚意真是不提也罢,皇帝不搭理她,胡乱指指面前一道菜,侍膳的往他盘儿里舀了一勺,一尝之下有点失望,&ldo;怎么不是羊肉?&rdo;
侍膳太监看看皇后,&ldo;回主子爷,膳房把羊肉丝儿换成肚丝儿了。&rdo;
嘤鸣说对,&ldo;我不吃羊肉,万岁爷忘了?&rdo;
皇帝很不满,&ldo;你不吃羊肉,朕往后也得戒了吗?&rdo;
她笑得理所当然,&ldo;要不咱们吃不到一块儿去呀。&rdo;
简直没天理,这是要他随她啊,皇帝气得拍下了筷子,&ldo;明儿正阳门吃馄饨,你去不去?&rdo;
嘤鸣想了想,&ldo;羊肉馅儿的我可不去。&rdo;
&ldo;各种馅儿都有,不光羊肉的……&rdo;他说着就不耐烦起来,&ldo;你到底去不去?&rdo;
她脸上终于浮起一个甜笑,说去。
第86章霜降
祁人有老例儿,宗室子弟不得擅自出城。皇帝六岁即位,他也不像祖上那些皇子们那样有机会奉命办差。其实他生活的圈子并不大,坐拥万里江山,那是这个头衔赋予的。他每日往来于乾清宫和养心殿之间,江山社稷有时候只是地图上绵延的线条,或是乾清宫前一左一右伫立的,分别名为&ldo;江山&rdo;和&ldo;社稷&rdo;的两座金亭子。
当然了,他也有机会走出这座城,上外头去看看,但这样的机会不太多,十七年来两回出巡,五回秋狝,一双手都数得过来。皇帝肩上的担子太重,朝政、读书让他须臾不得清闲,他连上四九城转转的机会都很少有。唯一一次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亲政前夕逛了一回夜市,细算有六年光景了。那时正值盛夏,他换了素衣在街市上穿行,身边是三教九流市井百姓,汗臭混合着吵嚷叫嚣,他看见了一种低俗混乱,但又纯粹坦然的快乐。
在他心里,那个不怎么洁净的前门楼子,是他对宫外的向往。前门楼子的小吃也不那么干净,人来人往可能带起泥沙,飘进锔了钉的碗里……但就是这种贫寒的家常,莫名让他觉得生活在其中的人充满烟火气。他喜欢那种市井的味道,虽然这种喜欢可能难登大雅之堂,甚至不该成为一位帝王的念想。但他记得那晚的灯火错落,也记得那个馄饨摊儿。
一碗馄饨让皇帝记了六年,要是放在宫里御厨身上,那是值得几辈子人夸耀的功绩,经营馄饨摊儿的老人却浑然不知。皇帝是个自律的人,就算记挂也不贪吃,宫里御膳尚且有不吃第四口的规矩,别说宫外不经查验的小吃了。可是上个月他出去探望病重的总师傅,路过正阳门的时候发现那个摊儿还在,于是就开始盘算着,带他喜欢的女人去尝尝。
一个爱吃的女人,其实讨好起来很容易,这点德禄没教他,是他自己领悟出来的。她不是说嫁人就是为了找个能吃到一块儿去的人吗,她要戒了他的羊肉,他就想带她去试试他觉得不错的东西。
嘤鸣对明儿能出去充满了期待,这头刚放下筷子擦了嘴,就开始操心明天的安排,&ldo;您得定个时候,我好预备起来呀。&rdo;
皇帝说:&ldo;等天黑了,宫门下钥后没人走动,不会走漏消息。再则去得太早了摊儿都没出,只怕吃不成。&rdo;
她嗯了声,&ldo;咱们在哪儿汇合呀?&rdo;
&ldo;朕来等你。&rdo;皇帝春风满面地说,活像胡同里的孩子约好了一块儿出去粘蜻蜓,兴致更高的那个,主动上小伙伴家里蹲守催促。
就这么说定了,嘤鸣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原本以为薛福晋造访那事儿不好蒙混,结果黑不提白不提地翻篇儿了,皇帝仿佛压根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和她在一起便只剩研究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