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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竹韵未曾想过要与他打,哪怕是切磋都不曾想,他在见到松苓那时起就断定淙舟还活着,本想跟着松苓去寻人,可又怕打草惊蛇。

他也没想过会在这小巷里遇上淙舟,更没想过淙舟去而复返。

竹韵探向淙舟的玉牌,一把将之抓了下来,牌上璎珞被扯断,一颗珠子坠入积雨。淙舟蹙眉,舍了那腰牌俯身去摸珠子。袍袖宽大,整个浸入水中,污水如淡墨般晕开在那一片洁白,沙砾似星。

雨淋湿了发,几缕额发贴于鬓边,水珠汇于下颌,同那珠子一般砸进积雨中。淙舟起身,将那沾了水的珠子擦净放入前襟,抬眸见来人摩挲着玉牌。

淙舟心生疑虑,这人瞧着一身正气,又带了些狠戾,却也不似那嗜血好杀之人,一身玄衣就像枷锁,锁着翻涌的血,恐他成魔。

“师兄。”竹韵握着玉牌,指腹划过云雾青松,他向着淙舟就要行礼。

淙舟瞧着他退了一步,微微弯下腰。

只是这礼行了一半,竹韵像是想起什么了什么一样倏然止住,他不再正色,反而带上了调笑,一手将玉牌抛起又接住,另一手不自觉的摸上腰间璎珞:“你早已出了师门,再不是我嵛山之人,”他唇边挂着笑,“真是好笑,我做什么要向你行礼?”

细丝化成滚珠,将雨幕变得浓厚,远处雷电直劈,天穹闪过一瞬明亮,接着又被浓黑的云遮了晴光。

竹韵将玉牌接住再未抛起,只死死的抓着,像是掐着人咽喉,要将人置于死地,指节都泛着白,璎珞湿成了一缕,再荡不起来。

淙舟撑起了伞,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翻,这人像是被一股绳牵着两头,一头愤恨,一头不安,那边的不安搓热了腰牌上的雨。他看着那块腰牌,与他所配别无二致,黑衣衬白玉,即使水雾不散,也过于显眼。

“你我为旧识。”他将目光送回,双眸无波,仿佛方才不过是戏院茶楼里,听的一场闹剧。

“自然是旧识,”竹韵将这几个字挤出牙缝,若是那玉脆一些,现下已成了一地碎屑,“你离开嵛山不过百年,我便已沦为旧识?那再过上千百年,你我之间是不是半点情谊也无?”

终是愤恨占了上风。

风疾遽然,斜雨入伞。

淙舟轻蹙眉,沾脏的袍袖背于身后,他看着竹韵,寻不到往昔,他存于这世间,只认得松苓一人。

“你…不记得我?”竹韵察觉有异,与他而言,淙舟眸中的茫然太过于骇人,“那妖狐对你做了什么?”

他言语急促,戾气环绕周身,那股子狠辣顿时泄出。竹韵眼前闪过那赤红身影,恨不能将其捉来扒皮炖肉。

“关他何事?”淙舟驳了竹韵,眉头拧的更紧,眸光中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不悦。

他记忆有缺,做什么要赖到松苓身上?

“他将你藏了百余年!”竹韵彻底恼了,“除了丹穴山上那只绿鸟,没人知晓你在何处,可那绿鸟是个吞了锁的,我撬不开他的嘴,只得借着公事慢慢寻,嵛山上,人人都道你魂飞魄散,死在封山结界下,可是师兄啊,我从不信。”

那日的情形竹韵实在不愿回忆,淙舟穿过浓浓黑雾,倏地剑指神尊,将泼了天的浓雾将人吞噬,那时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却撑着残躯强行起阵。一道冲天的金芒刺的竹韵睁不开眼,他一个恍神的功夫淙舟就不见了身影。

“鸣沧君与涂山苟且,与邪魔为伍,这话坊间都要传遍了,可我不信”竹韵正色,恢复了肃杀模样,“你院里的兔子我到现在还帮你喂着,生了一波又一波,你不回去也好,回去的话应当没地方落脚,还有那只臭狐狸,别人不晓得,可我晓得,若不是他蛊惑,那就是你知道了什么。”

雷鸣贯耳。

淙舟听出些门道,他将伞倾斜,遮了竹韵头上半边天,他二人俱是湿的透彻,这伞遮不遮其实没有分别。

声音冷冷穿透疾雨,淙舟缓声为松苓辩解:“他护我心脉,聚我神魂,你不要对他抱有如此偏见,”他摊开手,“可否把玉牌还我?”

“你还护他?”竹韵猛的抓住淙舟手腕,一股强劲的气息骤然冲了进来,如刀刃刮过筋脉,直坠丹田,“你魂儿呢?丢哪了?”

下腹如遭锤击,像是天穹的雷要将他劈穿。

好疼…

淙舟说不出话,被激出了一身的汗,混着身上的脏污变得黏腻,风吹过又带起一阵凉意。

竹韵探到了松苓的气息,如山涧暖泉润养着这几近干涸的气海,他稍稍松下一口气。抬眼看向淙舟,正欲开口,却见这人阖眸皱眉,几欲倾倒,竹韵暗呼不妙,忙撤了出来,谁料他探的急撤的也急,才被刮过的筋脉又被他刮了一遍。

实在太疼,淙舟背负的手紧握着拳,指甲嵌进皮肉就要出血,他又在舌尖狠咬了一口,磨碎了牙尖才没逸出声来。

“师兄!”

伞脱了手,酒坛坠地,酒香被风雨吹淡。

淙舟疼的恍神,眼前倏地一黑。

周身无半点光亮,如同身处暗室,淙舟在黑暗中睁开眼,外面的雨似是下积了幻境,虽无雨落,却像是踏在水中。

寂静森然。

淙舟抬手摸过侧腰,那玉牌正好好的挂在腰封上,他轻轻阖眸,凝神向八方探去。一如无星暗夜探不到边际,淙舟睁开眼,随意寻了一个方向走,他行的缓,留了一丝神识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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