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稍后这出,三爷必定喜欢。&rdo;黄老板落座。
&ldo;哦?&rdo;傅侗文问,&ldo;是什么?&rdo;
黄老板指楼下,开锣了。
傅侗文一抬眼,望向戏台。铜锣敲了几声,胡琴起。
他听出端倪,嘴角噙笑,用手指轻打着拍子。
&ldo;三爷开个嗓?&rdo;老者邀约。
傅侗文也像来了兴致,经老者这一请,便和台上那位角一同唱将起来:&ldo;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rdo;
正是那空城计最精彩的一段,诸葛亮闲坐城头,笑对千军。他唱得是字正腔圆,戏腔纯正,丝毫不输那台上摆开架势的名角。
老者微微一笑,跟着唱下去:&ldo;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rdo;一段胡琴后,再来一句,&ldo;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rdo;
黄老板细细品咂着,痛快击掌:&ldo;好!&rdo;
楼下,看客们此起彼落的叫好声也灌进来,震得沈奚耳内嗡嗡。
那夜隔着两扇门,听傅侗文唱得是愁肠百结的四郎探母,今夜却是谈笑自若的空城计。沈奚只觉这一折戏才配得上他。
在座的男人们都被挑了兴致,全唱了两三句,却把最精彩的唱段留给了傅侗文。女人们最会分场合、看身份的,从唱词就听出来:这位三爷就是今日的上宾了。
茶过三巡,沈奚身后坐着的两位姑娘轻声笑谈。
她们用望远镜看楼下散座,不是再聊戏,而是在聊着楼下捧角的姨太太们,说哪家姨太太和戏子走得近,还有哪家的姨太太和女戏子搞在一处。
烟铺上的男人两两相对,谈起了生意。
借着戏园子的好气氛,隔着镂空的铜制烟灯,一人身边伺候着一位眼神流盼的年轻姑娘,替他们装了两筒烟。
在烟雾缭绕里,沈奚翻着茶几上的一摞报刊,刚看完《梨园杂志》,又捡了本《俳优杂志》。突然,房里暗下来。是烟榻上的两位老板嫌电灯晃眼,嘱人揿灭了电灯。
大灯灭了,此时除去烟榻上燃烧着的小烟灯,仅剩了主座两旁的西洋式落地灯。落地灯外垂着艳红色的灯罩子,红影暗沉,让人昏昏欲睡。
没了光源,她看不成报刊,百无聊赖地听着戏,落地钟走到了十点。
已经等了四个小时,傅侗文仍是气定神闲。
沈奚在黑暗中,瞧见一个黑衣青年人推门而入,躬身到黄老板耳畔,耳语片刻。
黄老板挥退他,对傅侗文说:&ldo;三爷请安心。&rdo;
傅侗文回说:&ldo;黄老板费心。&rdo;
两人相视而笑。
黄老板道:&ldo;没想到三爷是个重情义的人。&rdo;
&ldo;情义是负累,我担不起这些,&rdo;傅侗文道,&ldo;只能说被人逼上了梁山。&rdo;
&ldo;哦?何为逼上梁山?&rdo;
傅侗文道:&ldo;是被他用六妹要挟着要钱,心里不痛快。这样被人拿捏,不合我的脾气。&rdo;
黄老板恍然,笑骂道:&ldo;一个土司令还敢要挟三爷?那些赤佬在自己地盘上耀武扬威惯了,殊不知,今日的人上人,就是明日的坟中骨,活不长了。&rdo;
两人谈话声时高时低,沈奚只听到只言片语,没多会就因为新戏开锣,各自安静了。
没多会,窗子外边,稀稀沙沙一阵雨。
下人沏了一壶茶新茶,为他们斟上,茶烟袅袅,锣鼓又起。
白光顺着门缝,缓缓扩成了扇形。
青年人再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