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们见到申思,都热情地打招呼,申思也笑着回应。这些都是看着申思长大的叔叔婶婶,这熟悉的口音让她觉得分外亲切。
大城市的人际关系是横向延申的,而在小城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则是纵向延申的。小城镇中的人际关系从结点角度来说,远不及大城市复杂,但是结点与结点之间,却可以在时间上无限延展,勾连起几代人的渊源。邻里家常得关系,往往是剪不断,理还乱。
这几天,母亲每天都去赶早去菜市场,换着花样烧各种申思爱吃的菜,清蒸大闸蟹、醉泥螺、咸呛蟹、白斩鸡、炒肚丝、油爆河虾……“每逢佳节胖三斤”这话放在申思身上,一点都没有错。
一个人对家乡的眷恋,最明显的体现往往是在对食物的感觉上——这是一种超越感官,又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感受。
中学语文课上学“晏子使楚”,里面有一句,她印象特别深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读大学前,申思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出远门,对于不同地域的风土差别也没有切身体会,更是无从没来由体会过独在异乡的游子心情。读大学后,即使从地理距离上来说还称不上远离家乡,但是她终于体会到了那种在家里不曾体会过的感受。那种失落和孤寂,就像沉积在内心深处的野兽,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唤醒。
有一次,申思激动地在食堂发现了米苋,一种在她老家很常见的绿叶菜。
清炒米苋的味道更是深深地刻在申思的记忆里。她激动地点了一份,但总觉得没有那种味道,那种深植于她记忆中的熟悉的味道。米苋是申思家乡最常见的蔬菜之一,寻常人家会在墙角屋檐下,随意地撒下米苋的种子,很快就可以抽出嫩嫩过的叶片,绿色的表面分布着红色的纹理。米苋的生长速度很快,吃不完的米苋,就任由它们留在土中,直到茎秆变得高大粗壮。当地人会把茎秆砍下来,剁成一节一节,经过日晒,腌制和发酵,让时光催化出变成新的美味。这种味道和乡愁交织在一起,是外乡人所难以理解的。
大年三十那天,自然更是一桌丰盛的家宴。吃着年夜饭,申思不由想起小时候,那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小女孩欢快的围着桌子转,一边转还一边说“爸爸的一岁给了我,妈妈的一岁也给了我,我有五岁啦!”一晃,这个小女孩已经到了恐惧长大的年纪。
子女在细枝末节中寻找自己长大的证据,却没有意识到,在我们长大的同时,父母在以同样的速度老去。子女拼命地想要向父母证明自己可以独立成熟,而父母却希望在子女面前把自己地衰老掩藏得悄无声息。
大年三十一早开始,申思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个不停,短消息收件箱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祝福短信。自从有了飞信这个应用,这两年但凡过年过节,祝福短信的数量就指数级地上升,大部分都是群发的短信,有些甚至掐头去尾,中间都是一模一样的。
申思一条条往下看,忽然发现一条来自张默洋的短信,“新年快乐!”。加上标点符号一共也就五个字符,非常符合张默洋的风格,申思心想。
“新年快乐!”申思打完这几个词,想了想,又在后面多加了几个字,
“愿你新的一年三餐四季,都温柔有趣,所到之处,皆有风景。”
这是她对张默洋的真心祝福。
申思和张默洋本质上是同一类人,都习惯于给自己的世界画上几道圈,只对圈里面发生的事情感兴趣,也只关心圈内那些自己在意的人。最里面那个圈,包裹着内心深处无人可以踏入的那片禁区。申思在张默洋身上仿佛可以看到自己。只是,对于那些圈外的纷纷扰扰,张默洋表现得更加冷漠,甚至决绝。
大年初三,申思去看望了小学时候的班主任。班主任已经退休,去年做了一场大手术,目前在家中休养。
见到申思来,班主任很是高兴,拉着她的手就聊开了,还饶有兴致地找出申思他们班级的毕业照。多年不见,看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还有些略微驼背的老人,她很难跟记忆中那个不苟言笑的班主任联系起来。
班主任也是申思他们班的英语老师。申思还记得她初三那一年,中考体育突然增加了三步上篮这一项,让她措手不及。在此之前,她甚至都没有摸过篮球。抱着篮球的她,手脚动作极为僵硬,班上那有几个调皮的男生在一旁偷笑。
中考体育总共占30分,篮球占了10分。申思甚至想着,篮球这10分,不要也罢。但是,在中考文化课的考场,1分只差,中间可能千军万马。
午休时间,班主任把自己叫出教室,带到篮球场上,抛过来一个球。就这样不知道多少个午休时间都在练三步上篮。练得多了,申思也掌握了步伐规律,基本上投篮十次里面也能中个次。最后,申思在体育中考中三步上篮居然拿到了10分,这是个她完全不敢相信地成绩。她还记得带队的班主任在篮球场边上难得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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