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张迈一到,轮台城几乎是全城轰动,无论胡汉都出城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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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复作为这次西巡的行动总指挥。主持了这次入城仪式,陌刀战斧的威势,鹰扬汗血的矫健那都是不用说的,所有人都曾在变文中听说过,但这次入城对轮台人造成最大震动的。反而不是这数万大军,而是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那几百个谦谦文士!
当汗血王座抵达城外,战车放慢了度,轮台人便新奇地品味着三十六驾马车上坐着的那几百个年轻人,强大的骑兵他们见得多了,天策的铁骑最多就是更强一点,可这些年轻人身上却有着一种西域胡人从来看不到的气质。
“这就是来自中华的读书人啊!”
武力的征服带来的是敬畏,它能够建立统治的基础,而文化的熏陶,却能带来仰慕的枝叶,并蕴长治与融合的可能。
战车进城之后,两百多个士子从车上走了下来,依礼追随在张迈身后。他们连走路的步伐都让人仿佛用视觉看到了一种音乐美——将“礼”融入到日常言行之中,这是汉文化最大的特征之一,“礼仪之邦”的称誉岂是虚言哉!
这种行走之礼,是由山东士子提出、魏仁溥总结通过的,所有士子在凉州时就练习过,但凉州练习完成后,薛复去看了一场预演,回来给了两个评价:“优雅”、“文弱”!
可经过这数千里的历练,这时数百士子再行礼步,连在后面掌管全局的薛复看了也忍不住暗中赞叹!
与陌刀阵的严谨、鹰扬军的狂悍、汗血骑的矫健不同,学子们的礼步虽然缓慢且没有战步那么刚强,却带有另外一种内化了的力量!
张迈进城之后,接见了各军、各族、各镇的领袖,也欣赏了各族献上的歌舞,而后早有准备的学子们也表演了一些节目,其中两个开封学子表演了相声,引了在场的种种欢笑,两个登州士子表演了琴瑟合奏,曲调是来自江南的声音,又有一个关西学子表演了洞箫独鸣,吹的却是塞外的羌声,西北的胡调固然能够引起在场大多数人的共鸣,而带着吴音的那一《夜泊枫桥》,在引新移民乡思的同时,也让西域胡族对那遥远的姑苏更增向往。
再然后是张迈从燕京带来的一班名伶登场——中原的表演艺术,既有民间商业需求的催,又有张迈在背后的指点,如今终于展出了成幕的折子戏。现在这个产品,离张迈所认识的昆曲京剧都还有很大的距离,然而吹弹奏唱结合的音乐,翻爬滚打的表演武术,融入到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当中,再在舞台上展现出来。这样领先于时代的艺术形式在西域还是第一次!
这班伶人今年在燕京表演时已经引起了轰动,如今在轮台一展英姿,更是看得在场所有人如痴如醉。
宴会在过半参与者酩酊大醉、东倒西歪中结束,期间有龟兹舞女向山东士子暗送秋波,也有龟兹豪族要招一个士子做女婿!这个晚上之后,有关华夏文艺的种种传说便通过西域的商路传播了开去,而学子们则在卸下礼服之后,则三五成群地分散开来,去进行张迈交代的各种调查。就连王溥自己。也被张迈派出去调查。
“你是学子营的营督,应该以身作则。”
说实在的,包括王溥自己,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去调查什么,所以对大部分人来说,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弄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当然他们一开始还没有完全放开来。所有人都还是聚集于轮台地区走街串巷,问问这边的民生民俗。打听一点军政事务。
最后王溥决定将自己调查的重点,放在西域的移民政策上。他组织了几个和自己性情相近的学生,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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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台已经不是昔日的轮台。这座当初契丹、回纥人打造的军城如今已经大大变样。
以轮台城为中心的大轮台地区,是新唐在西域天山北麓最重要的统治区域,直辖区的面积达到五万平方里,区内目前已经开垦出了四十万亩灌溉农田。以及占地过五百万亩的牧场。
当初天策既定西域,西域各地汉人逐渐“冒头”,汉唐两代移民的影响力这时尚未消亡,无论混血的还是汉化的,眼看汉人势力在西域重新崛起。许多便都改了汉籍,再加上从甘肃凉兰瓜沙迁入的百姓,已足以在轮台支撑起一座小城市。
所以杨易之所以选择在这里驻军练兵,也是因为可以从这里得到后勤补给有关系。
而等到晋北之乱,杨折两家率领数十万难民西迁,其中很大一部分在沿途就安顿下来了,最后到达轮台的不过十几万人。到了轮台之后,大部分人都被安排在大轮台地区,也有一部分人被安排到别的汉民聚居点。
对于这些人的安置,天策政权给予了相当大的政策倾斜以作支持,天山北麓几千里的虚旷之地,几乎都用来安置他们。
此外,因为路上或病死或掉队的多是老弱妇孺,到了轮台,青壮的比例相当之高,因此,天策政权便设法为他们娶妻,能取到汉女的就取汉女,不能取得汉女的,就取胡妻。汉人如今势大,这些人又都注定会有大片土地,所以胡女也都愿意嫁给他们。还有那些失去父母的孩童,也都交由愿意抚养的抚养。而在户籍上,这新组成的一家几口则都跟着家主,注了汉籍。到最后,这一轮移民一共在大轮台地区安置成了八万户,二十三万人,加上原有的汉家人口,大轮台地区的汉人数量便达到三十七万,而这时在大轮台地区的胡人不过八万而已——是整个西域第一个汉民在人口上占据统治地位的地方。
王溥和他的伙伴在调查之后又现,那二十几万新移民抵达之后,天策政权并不是放羊式地放任不管,而是因地制宜,进行了一场规划精细的殖民行动。
西域降水稀少,土地的滋润全靠雪水,天山南麓的龟兹、焉耆等地,受战争颇为较少,本土势力便较为强大,哪怕经过沙、瓜移民进入以及部分本地胡人被征往东方进行“易地”后,汉人所占据的人口比例也不到四成,而轮台这边,则是胡风尽扫,最膏腴的几十个大小绿洲原本都是回纥贵族的自由地,如今全部空了出来。
汉人最擅农耕,中原人对西域的印象有时候总停留于大漠风沙,却不知西域绿洲之地其肥美处丝毫不在中原膏腴田亩之下甚至犹有过之。唯一要克服的,就是开创基业时的辛苦以及最初的各种不习惯。作为来自中原的移民,新移民最大的优势还是务农,不过晋北人处于半干旱地带了。所以新移民对畜牧也不陌生。
针对这个情况,天策进行了定点垦屯,围绕着轮台成,星罗棋布地构建了一个个的农庄牧场,西域畜力丰富,农庄牧场能够利用畜力向轮台输送粮食和畜牧材料。比如皮货、羊毛。而轮台作为丝绸之路在天山北麓最重要的商业城市,则向各个输送各种生产与生活商品,同时提供军事上的保护,数百个农庄牧场是轮台城的外围,轮台城则是数百个农庄牧场的核心,彼此构建成了一个农牧上足以自足、商业上占据要津的重镇。
但天山以北地方何止三千里!即便是来了十几万人,又能占有多少地方?一个大轮台地区,已经足够供养几十万人了。若是要将十几万人散播开去分散于方圆几千里扎根,力量分散之下势必无法形成强有力的效应。可如果全部集聚在大轮台地区,那之外的地方就都放任空置了?
就在这时,王溥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他们所走访的许多新移民家庭,都有骑士刚刚从千百里之外赶回来,而且又不是去执行军务,他们跑那么远去做什么?
“去看我家的预留地啊!”
所有被问到的骑士,都异口同声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