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些笔记和资料,都是过去多年整理下来的……”丹尼尔随口说道,“其他学徒都不是能认真对待这些东西的人,他们能把自己的学问搞明白就不错了,你多少比其他人聪明一些……”
玛丽听着丹尼尔平淡无波的嗓音,眼睛却因惊愕而越睁越大,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导师,您这是……”
“别这么紧张,有备无患罢了……”丹尼尔看了玛丽一眼,语气严厉起来,“看你这动不动就大惊失色的样子,哪有一点魔法师的沉稳?我怎么放心把东西交给你?”
玛丽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继续言语,坐在对面的丹尼尔则略有不满地冷哼了一声,随后却又说道:“你知道心灵网络的事情……也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我们的主人战胜了一个神明,但却有意志动摇的人惧怕祂……”
玛丽,如果出了状况,你就继承我留下的东西吧,我没什么人可托付,也就你多少算是我一大群不成器的学徒中比较聪明的一个……
“温莎或许尊敬我,但她更忠于她的皇帝,她是我教出来的,但已经不是我的学徒了。
“至于现在,你就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便好,记住,这只是个准备,我们几乎不可能用上它。”
玛丽定定地看着手中的小箱子,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导师,老法师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深陷的眼窝中惟有一片平静。
这个可怕而强大的老人,是什么时候彻底褪去了疯狂与偏执的?
玛丽突然发现自己竟错过了这个变化的最后阶段,她沉浸在奥尔德南的图书馆与魔法实验室里,沉浸在全新的、能够尽情学习的环境中,像一块海绵般贪婪地汲取知识,享受着一个正常法师最普通不过的日常生活。而现在她突然惊醒过来,竟惊讶地发现她那可怕的导师……
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像是个普通的垂暮老人了。
她猛然反应过来,习惯性地缩着脖子,低下头:“导师,我……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丹尼尔淡淡说道,随后手扶了一下桌子,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今天早些休息,明天我们还有实验要做。”
他离开了圆桌,佝偻着的身体向前弯曲着,向着不远处的楼梯缓缓走去,一条条人造神经索安静地垂坠在他身后,这些生化改造的产物曾经让玛丽惧怕不已。
然而现在它们却仿佛是一道道无生命的负担,沉重地压在老法师背后。
“导师……”玛丽突然忍不住叫了一声,却在开口之后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她好像有满脑子的话想说。
但临到开口时大脑中只剩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几秒钟尴尬紧张的沉默之后,她终于组织出一句语言,“导师,您……后悔么?”
说完这句话她便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心脏不争气地砰砰直跳,她意识到自己太过莽撞了,问的话不但大胆。
而且简直称得上冒犯,这不是一个学徒该对导师说的话,尤其是在现在的场合下。
然而老法师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为之暴怒。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继续慢慢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直到踏上第一级阶梯,他才用低沉缓慢的嗓音,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朝闻道……”
玛丽怔怔地站在那里。
导师说了一个古怪的短语,是用几个单词生造组合出来的,但她能听懂。
而且她知道,这个短语是那位伟大的“主人”说过的,近似神明的“主人”在和导师谈论学识的时候曾用过这个短语来描述求学者,而导师一直都很喜欢它。
但导师现在用这句话来回答,用意何在呢?
玛丽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是她抬头看去,导师已经消失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上了。
“陛下,我所知的就是这些了。”博迈尔勋爵坐在椅子上,双手紧张地抓着衣服的下摆,长时间的说话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但此刻他却不敢再向戴安娜小姐要一杯润喉用的冰葡萄酒,他知道自己刚才说出来的东西里有多少是可以让自己人头落地的内容。
因此在把事情和盘托出之后,他便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那般坐在原地,等待着罗塞塔·奥古斯都对自己做出判决。
可一个帝国统治者此刻显然没兴致追究一个小小勋爵的罪过。
“这么多年……他们竟一直躲在奥兰戴尔,躲在大坍塌的废墟下面……”
罗塞塔·奥古斯都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他静静地坐在高背椅上,右手放松地搭在扶手上,左手则搭着右手的胳膊,“永眠者……奥古斯都和他们两不相欠了。”
博迈尔勋爵脑子有些混乱,但还是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帝陛下言语中的某些字眼。
在短暂的错愕惊讶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恐怕听到了什么不该外传的东西。于是赶快垂下眼皮,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陛下,我们必须立刻着手铲除这个邪教组织……”温莎·玛佩尔的声音从旁传来,天籁般拯救了博迈尔勋爵砰砰直跳的心脏,“他们竟在暗地里发展到这种规模……这已经不是什么小问题了。”
“确实如此……”罗塞塔点点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全面撤离以及清除在各地留下的痕迹。但一个这么庞大的组织,要在短时间内彻底悄无声息地消失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