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所有士人,都崇拜一考定终生。
所以,无数人都皓首穷经,推崇上岸。
那当然是上岸了,只要考过这一次,立马就能躺平,一生无忧,不用考虑社会进步,不用考虑生产提升,就算技术改进淘汰了一大批技术工人,这些人的安稳生活也不会受影响。就算天下苦穷,一大群百姓温饱都难以解决,也跟这些人无关。
从宋开始,国家进入保守期,几乎不对外扩张,就是因为这种懒惰、躺平心态。
凡宋明两朝,士大夫们醉生梦死,文恬武嬉,毫无进取之心,就是因为科举制导致的官员懒惰。
而蒙元、满清对外扩张,恰恰是因为在这两朝,科举制的绝对地位被压制了。
都知道官员懒惰,不如宗周贵族、领主励精图治,不如汉唐军功贵族,崇尚开边拓土。
就是因为天下士人,不研究其他的东西,两千年如一日的研究一本破《论语》。
研究茴字的四种写法。
孔乙己就是士人的悲剧性典型。
但按科举中选率为百分之二,就算孔乙己考上了秀才,那也意味着其他几十名文人堕落成了孔乙己。
他悲剧性的一生,只有一个原因,他以及他所代表的士人集团,千千万万人都是一群自私的蛀虫,只考虑了自己的命运,没考虑天下的命运。
意图自己一考定终生,然后躺平吃帝国尸体上的养分,看着其他人甚至是自己同一阶级的士人,依旧苦苦挣扎。
如果读书是为了吃帝国尸体的养分,是为了研究怎么一考定终生,研究茴字的四种写法。
那的确应该羞见国家先烈的才气。
曾经有那么一群人喊出:“为国家之崛起而读书。”
曾经这句激励了千千万万人的话,在后世却引来了无数的奚落和嘲笑。一名少年人喊出这句话时,被无数人所攻讦、围堵、漫骂。
其实这句话,才是真真正正的伟言,让人闻之动容。
孙策郑重的说道:“国家选士,应该是选那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读书人!而非是选那些意图混进官场,中饱私囊的蠹虫!就如当今江东,那些被盛宪、许贡所蛊惑,为一己私利,而荒废政务的官吏。他们为何群情激愤?不正是因为我损害了其利益,损害了士人永不受侵犯的超脱特权!”
随即孙策变得慷慨激烈:“若所有士人皆有升无降,超脱于天下!那将来,为天下大害者,必是此辈士人!其存在就将拖垮整个天下!”
读书如果是为了躺平,那谁不去研究茴字的四种写法?
谁不是两千年如一日的研究一本《论语》!
那又会有谁去为了国家之崛起而读书?
难道千千万万士人,就没一个人想过,读书是为了让帝国这具体魄变得强壮,变得活力四射?
一个东亚病夫究竟是躺下成为尸体,成为无数青面獠牙宛如厉鬼的士人,口中的腐肉烂水。还是成为鼎立于世界之巅,活力四射,一如大唐般璀璨的文明,关键就在于天下读书人啊!在于他们是为什么而读书?
究竟是为了整个天下、整个民族的崛起、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还是为了躺平吃帝国的腐肉烂水!
虞翻闻言,大为震撼,他从未想在韩非子《五蠹》之后,士人会再次被评为威胁王朝统治的蛀虫。
而孙郎口中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更是在他心中振聋发聩!
往日,他只知道教导学生,他知道学识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但直到今日,虞翻只感觉眼界豁然开朗,以往所学所授,皆是微末之学。只有能为天下万民而改变命运,为万世千秋而成就章典的学问,才是天下大学。
虞翻震撼的问道:“那孙郎以为当如何才能实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孙策斩钉截铁的说道:“在于选士之法!如果当今天下,仍旧以一考定终生之法而选士,那就一定有读书人一直研究《论语》,以至于两千年不改。”
两千年不改!
一辈一辈,亿亿万万的读书人,整个诸夏民族,最杰出的人才,最精英的后代,最意气风发的少年!却在最应该有思想、有活力的年纪,终其一生都在研究一本破《论语》。
诸夏在嘲笑清教徒背诵《古圣经》的时候,是否想过,自己恐怕还不如对方!儒教的摧残,在精神、体魄上,恐怕要更胜一筹!
但孙策却不觉得这件事应该怪孔子或者怪儒家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