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过了睡点,江弛予在黑暗里闭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睡意。他索性打开手电筒,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了那只破钱包。
钱包里除了几张一看就没什么钱的破卡,连硬币都被女人搜刮了个干净。江弛予打开夹层,找到了一张身份证。
江弛予将身份证举在手上,对着手电筒的光静静端详着。照片上的人长相不赖,但头发比今天见过的略长些,表情也不怎么友善。他的嘴唇紧抿,嘴角微微向下撇,一脸凶巴巴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郁铎”
江弛予看着照片上的人,轻声念了一遍身份证上的名字。
这天晚上江弛予是怎么睡着的,他自己也不记得了。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一阵震天响的敲门声吵醒。
说是敲门不大准确,应该是锤柜门。
“别睡了,快起来!”江弛予还没睁开眼睛,江小青就拉开柜门,探进头来。
江小青今天没有化妆,头发简单地扎成一束马尾,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脸。
素面朝天的江小青没了工作时的风尘味,看上去有些像香港电影里的玉女掌门人,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但对她这样的人来说,长得太美未必是一件好事。她这一生经历过的苦难,大多都是拜这张脸所赐。
江小青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在她的催促下,江弛予草草套了件衣服,弯腰钻出衣柜。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眼下刚过九点。房间里不知经历过了什么,比他昨晚睡前还要脏乱,但是堆满了锡纸塑料瓶打火机的简易餐桌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碗面条。
看到这碗面,江弛予更加迷惑,平时江小青昼夜颠倒,通常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别说洗手给儿子做羹汤,通常都要江弛予准备好午饭伺候着。
今天突然整这一出,不知又在做什么妖。
“愣着干嘛?还不坐下吃面。”江小青见江弛予呆愣着不动,用脚尖从身后踢了他一脚。
江弛予这才回过神来,来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伸进面汤里搅了搅。
面条是刚煮出来的,还冒着热气。澄黄的汤雪白的面,碗底垫着上海青,面上飘着两颗荷包蛋。
江弛予想起江小青年轻时在酒店里当过学徒,其实做得一手好菜,只是这些年从不轻易下厨。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白茫茫的热气中,江弛予挑起一筷子的面条。
“当然是你的生日啊,我的傻儿子。”江小青看着江弛予,笑着说道:“生日快乐,儿子。”
“谢谢。”江弛予埋下头,囫囵将面塞进嘴里。
为了给儿子做这碗面,江小青起了个大早。她生物钟混乱,一大清早没有吃东西的习惯,于是点起一根烟,翘着二郎腿坐在餐桌旁,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江弛予吃面。
“今天就满十七岁了。”江小青抬起下巴吐出一口烟圈,扭头问江弛予:“十七岁了,是个大人了,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不用了。”江弛予的整张脸都埋在碗里:“家里也没几个钱。”
“让你说你就说。”江小青剜了他一眼,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别给脸不要脸。”
江弛予这才抬头看向江小青,半晌之后,特别郑重地对她说道:“妈,别吸了。”
这不是江弛予第一次对母亲说这句话,没错,江小青是个瘾君子。无论是她自己出卖身体得到的嫖资,江弛予辍学在夜总会当服务生的那点微薄收入,抑或是母子俩设局薅下的那点羊毛,一到她的手里,就化为了锡纸上那一缕青烟。
“也别再干这些勾当了。”江弛予看着母亲,继续说道:“我们离开h市,我赚钱养你。”
江弛予的话激怒了江小青,上一个对她说这些话的男人,骗她生下孩子之后就不知所踪。
江小青大怒,扬手将烟头扔在江弛予的身上,将他为数不多的一件好衣服烫出了个窟窿。
“不识抬举,大人的事你少管。”她又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颤颤巍巍地点上,冷着脸说道:“换一个。”
江弛予深知他母亲的德行,这么多年了,绝对不可能因为他的三两句话改变。在他的印象中,年幼的自己曾死死扒着母亲手里的针头,也曾无数次哭着跪在地上恳求,同样的一句话说多了,别说听者厌烦,连他自己都跟着变得麻木。
于是江弛予乖顺地重新说了个愿望:“我想去南明山。”
南明山位于城市中心,主要景点是山顶的一座观景台,可以俯瞰城市夜景。如果不坐缆车的话,可以花一元钱坐公交车到直到山顶。
南明山交通便捷,不用门票,是每个来h市的游客必打卡的景点,但江弛予一次都没有去过。
“这个好说。”江小青翻脸比翻书还快,听到儿子提出这个简单的要求,很快又笑了起来。她站起身来到江弛予面前,拨开他的额发,捧着他的脑袋,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笑着说道:“等妈忙完这段时间就带你去。”
第4章冤家路窄
工地里的生活机械、乏味,每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郁铎踩着小三轮,拉着满满一后车斗的水电预埋管件,一路摇摇晃晃地穿过刚洒过水的混凝土路。
陈力几个月前接了个活,在一个商品房项目里负责管道铺装。陈力只分到了几栋楼的工程量,但对他们这样的小班组来说,还是能捞得到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