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同时,阮阮手里巴掌大的银匙已整勺搅入糯米粉中,白糖混入白茫茫的糯米粉里头,哪里还看得到踪迹!
“这——”阮阮讪讪地抬眸,红着脸道:“少监,这可怎么办呀?”
唐少监扶额擦了擦汗,见茶房也没有多余的糯米粉,只好道:“百合微苦,亦有润肺安神之功效,美人不放做一道桂花百合糕,也好中和一些甜味?”
阮阮点点头,应了声好,抬手便将半斤洗净的百合倒进铜钵,杵臼“咚咚咚”地捶打起来。
好在各类模具都算齐全,做出来的桂花百合糕倒也有个完整的花样,不至于有碍观瞻,只是入口偏甜,做工不若御膳房的糕点师傅那般精细,口感偏粗偏硬,还有些粘牙。
阮阮不挑食,自己试吃了一枚,只觉得满口白牙都被黏腻的糕皮糊上了,麦芽糖似的,口中较劲了小半晌,又喝了几杯清茶,才勉强将牙齿清理干净。
做绿豆糕时,阮阮便谨记着教训,一粒白糖也没有放,从蒸屉中取出来时,上面还有未筛干净的绿豆皮,阮阮满意地抿唇笑了笑。
给暴君做的点心放在一边,她又拿着铜夹伸进灶膛,取出一只刚烤熟的地瓜。
玉照宫茶房的地瓜比外头的精致玲珑许多,给宫里贵人用,就算是土里挖出来的,那也是镶金砌玉的。
好在味道极好,前几日阮阮在玉照宫用早膳时尝过一次,烤出来的地瓜香甜松软,不知是何地的品种,竟带着几分板栗的甜糯。
不过地瓜再好,也入不得有些贵人的眼。
比如姜璇就不爱吃地瓜,纯是因为地瓜长得磕碜,名儿也起得不好,若是叫什么红玉瓜、玲珑黄金瓜,兴许就能入口了。
刚从灶膛取出来的地瓜表皮滚烫,阮阮烫得拿不稳,终是唐少监眼疾手快取了碗碟托着,这才不至于滚落在地。
小姑娘呼了呼手,甜甜一笑:“谢谢少监。”
“美人客气了,”唐少监双手揣在袖中,憨笑着回了声。
望着她利索地将茶点置于冬青釉偏粉青的瓷盏中均匀摆放,瞧着模样倒是精巧,可口味……却是差强人意,单看美人的用料,便能知晓一二。
唐少监心想,今夜怕是睡不着觉了。
阮阮端着瓷盏正欲进殿,里头却传来交谈之声。
汪顺然在殿内禀报要事。
目光所及的禁卫军都在外殿值守,她在殿门外有些无所适从,偶有一两声落入耳中,似乎是关于上安女子失踪一案。
自那日京郊私宅曝光,因涉及京中不少权贵,上安府只将大鸿胪之子郑麒为首的几个公子哥暂且收押,对外只称案件仍在调查。
事情闹得几乎满城风雨,如今那些勋贵世家一边暗中毁据灭证,一边往上安府塞银子捞人,忙得焦头烂额。
大鸿胪郑准坚称那处私宅虽在郑麒名下,而郑麒只是携好友偶尔小住几日,另外几家的公子也表示对此案毫不知情,致使案情进展一度停滞。
这些世家子弟平日里仗着祖上荫庇胡作非为,若在往日势必又是不痛不痒地揭过去,收敛一阵又出来兴风作浪,可他们并不知晓此次傅臻暗中插手,条条后路都被神机局的暗卫堵得死死的。
神机局有三千禁卫军,分十二支,负责大晋各地监察、刺探、缉捕事宜,其中不乏世家大族安排的亲信。
正因这一点,傅臻早在七年前便暗中训练出一支只听命自己的暗卫,一部分为第十二局督卫檀枭统领,另一部分分散于其余十一局之内。神机十二局互不干涉,即便是督卫也并不知道檀枭为傅臻心腹,只为傅臻办事,更不知自己手下被傅臻安排了多少名暗卫。
几年来,世家大族培养的亲信被傅臻手下的暗卫一一查杀,但也难保有一些藏得极深的漏网之鱼,且十二局源源不断有新人顶上,此次几大世家为给自家的纨绔儿子脱罪,动用了不少神机局暗卫,大鸿胪、阳城侯两家甚至找好了替死鬼。
汪顺然道:“上安府的两名仵作收了银子,对那些挖出来的女子尸身敷衍了事,谁知道神机局的暗卫半夜翻墙进去验尸,这一查验,竟挖出来不少好东西!大鸿胪的公子送的耳珰,阳城侯公子所赠的玉佩,广威将军妻弟留的香囊再还挂在那些女子身上,这几个公子哥儿便是想脱罪也难,衙门里的掌事和判官每收受一次贿赂,便帮着毁一桩证据,谁知道物证越来越多,连几个知情的小厮也提供了人证,这是个无底洞,大鸿胪前前后后快搭进去八千两银子了,谁知道人证物证还一日比一日齐全,简直当头棒喝!”
傅臻指尖敲击着桌面,半晌失笑,“让神机局好生保护上安府这几位大人的安全,别让他们把人弄死了,到时候朝廷落个人财两空,再想问他们要钱就难了!”
汪顺然手指在袖中搅了搅,踌躇了下又问:“此次祸及之人众多,一刀切下去就是满京城的腥风血雨,掏光了他们的家底,又折了宝贝儿子,张大人托奴才来问陛下的意思,当真要……”
未及他语毕,傅臻面色骤寒,言语间冷意毕现:“大晋律法形同虚设么!不问律法,却要来问朕的意思?朕不在京中多时,他们又要去问谁的意思?”
汪顺然拱了拱手连声道是。
被里头这么大动静一吓,阮阮背脊都浮出一层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