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没有信号,负重机器人无法使用,一切皆靠人力,庄申作为提出建议的人责无旁贷。
下高台这一路,各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踩坏从地里长出来的手。卡西姆与巴沙尔已是第二回上下,比起别人来,表现更镇定自若一些。幸好此时仍是天光,否则这些人体艺术,天然雕塑,在静夜里暗影绰绰更是瘆人。
满城死尸,从显露出来的尸体看,有女国人,有商贩僧侣,也有察合台台汗国的士兵,不难想象当日是何等惨烈。
庄申和白慈牵着手,手心直冒冷汗。走到城中商铺,庄申问阿拉丁尸体要如何处理。通常灾后,尸体需要迅速焚化,否则一经腐烂,难免有疫情发生。现时不是夏季,温度不高,但是一想到一城尸体一起腐烂,画面美好的叫人不愿去想。
阿拉丁说:“我们只在此留一晚,应该不要紧。就算是两晚,也没法处理这一城的萝卜。”
何况尸体比萝卜难拔多了。
庄申想想无法,只能就此作罢。
万幸的是,城中水源不曾受到污染。托建造者考虑周全、女国建造工艺发达的福,卫城铺设取水管道,他们在高台寺庙能直接取水使用,否则光是抬水上去,就得去掉半条老命。
城中各处都有被打劫过的痕迹,金银细软早已被席卷一空,剩下的东西里不乏米粮和鸡鸭羊肉。
伊萨扛来一条羊腿摆在庄申跟前,表情一言难尽。他解开外头包裹的白布,羊肉色泽鲜嫩,依旧有很好的新鲜度。“庄小姐,我在下面发现了一个地窖,有点像我们的冰窟。你看这羊腿摆了多少年?一百多年?”在他的概念里,放上一百多年已是历史久远,十分刺激。
庄申摇摇手,盯着羊腿横看竖看,凑近了闻闻气味,并无任何腐败的气息,甚至连那种存放许久后的腥气也不见闻。“初步估计,应该有……”她掰掰手指头,“六百年多年吧。怎么样五百年是有的。”
伊萨后退一步,年轻的脸上多了一抹震惊的裂痕。“五百年,六百年……这,这还能吃吗?”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庄申指指身后一个大盆里的干饭,摸摸下巴。“看起来这干饭像是放了多久?”
伊萨说:“不好说。看起来挺新鲜,挺香的。”
“要不我们试试吧?”庄申找了一把调羹用湿巾擦干净,才要去舀那盆里的干饭,被伊萨一把抓住。
“庄小姐,这,这,还是不要试吧,肉好歹能继续烹煮,这饭……万一你吃坏了,海塞姆和阿拉丁会要了我的命。”
“又不是你给我吃的。放心,他们不会怪你的。”
“别别别。”伊萨干脆把她的调羹抢走,“要是他们知道我看着你吃没劝你,也会要我的命。白小姐会杀了我……庄小姐,你行行好。”
“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倒不是因为嘴馋,而是眼见这六百年多年前的干饭粒粒饱满,庄申骨子里的好奇毛病发作,她想试试看,这到底会是什么味道。就像考古发现的酒,几乎所有考古人都会想尝尝吧,就算不会喝酒也要尝试一样。
没想到这斯斯文文读书人模样的庄小姐那么馋那么倔,伊萨头痛。
“好吧,那我就试一粒,一粒饭总可以吧?一粒,就是有毒也毒不死我吧?”
伊萨想告诉她,有些毒,一粒可以毒死一片,但见她兴致勃勃一脸渴望与俏皮,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只好搬出白慈来。“白小姐她要是看见了……”
黏着米粒的手顿了一顿。“她看不到。”
话总是不能说满,这不,话音方落,白小姐就来了。“我瞎了么,看不到?你又搞什么,几百年的饭都想吃一口,看你这么皮,出门就该给你拴根绳子。”
白慈进门手里也没空着,提个篮子,篮子里有菜,黄瓜、胡萝卜、青萝卜、番茄、大蒜和葱。
庄申嘀咕:“你怎么不说戴个嘴套。”
“好主意,是你自己说的啊。”白慈踏进门,把篮子往灶台上放,挑拣认识的食材、调料装进篮子里。
她一来,伊萨觉得自己的义务尽到了,继续去找东西。
庄申吩咐他一句,“把羊腿留着,看有没有可以推的板车,否则不好拿。”
伊萨应了。
“小慈,我就试试好不好?就几粒饭,这饭没馊,也没人动过。”庄申依旧不死心,她原想着偷偷摸摸塞嘴里咪咪味道,谁晓得白慈来了,要是不经过她同意贸然动了,别说是吃,就是舔舔,这人都不会放过她。
“真不知道你什么毛病。”吃两粒饭还要摆出楚楚可怜样,白慈捏她屁股一把,“吃吃吃。吃坏了别指望我照顾你。”
庄申美滋滋地把干饭送嘴里,含一会儿咽下去,便随白慈一起翻找东西。
白慈笑问:“好吃吗?”
“没啥特别的味道,有点干。”还有一点小小的失望。
失望归失望,待翻出葡萄酒后,庄申仍尝了一口,酒比饭美味。
暮色渐沉,众人满载而归。
伊萨听庄申的话后,真找来一辆可以推行的板车。板车上满满当当,鸡肉、羊肉、牛肉、蔬菜、调味、麦粉、豆子,葡萄酒、布和一堆干柴。卸下东西之后,卡西姆与巴沙尔又下去运了一次棉絮等保暖物资。
将棉絮铺满经过整理的寺庙大殿,用布简单做了几个隔断,然后才是搭建帐篷,铺防潮垫等物。殿外生火架锅,由厨艺最好的白净识做饭。一番整理,隔绝出一方小天地,纵是外面布满奇形怪状的尸体,众人亦觉温暖踏实,渐渐传出些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