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问您是机主的家属吗?”电话那边儿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对方礼貌地说,“我们这里是长桐市第一人民医院,机主和另一位男士出了点儿意外,现在正在抢救室抢救。”
“什么?”汤煦忽然愣住了,沉默了好几秒,才反问了句,“……在医院?”
“是的,我们这里是长桐市第一人民医院,”对方又重复了一遍,冷静地说,“现在俩人都在抢救室里,需要家属立刻过来。”
汤煦的嘴巴张了又张,想问发生了什么,想问俩人现在的情况,嗓子却像是被胶水堵住了似的,什么都问不出来,半晌,才终于蹦出来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汤煦再顾不上给陆柏清讲什么烧烤店的故事了,慌慌张张地给烧烤店的老板请了假,然后打车来到了医院。
抢救室门口的红色灯牌一直亮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熄灭了,有两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一脸抱歉地看着汤煦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医生们疲惫又遗憾地走了,留下汤煦一个人站在急救室的门口,看着那扇已经熄灭的灯,汤煦缓缓地、踉跄地蹲了下来。
陆柏清跟着汤煦一起来的,见状,伸手搀扶起了汤煦,把汤煦扶到旁边儿的椅子上坐下。
汤煦任由陆柏清摆布着,坐好了之后,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副脱了力的模样,问陆柏清:“真的……会好起来吗?”
这是家里出事儿这么久以来,汤煦第一次问陆柏清这样的话。
医院的急救室外很安静,冷白色的灯光洒下来,带来一种让人窒息的沉寂。
汤煦确实跟父母的感情不深,但那到底是他的血亲,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伴随着俩人的突然离世,汤煦在这个世界上便再没有了亲人。
更何况,方淑宜和汤宏深就算是对他再不好,到底是给他提供了优渥的家境,汤煦虽然讨厌方淑宜的管教,汤宏深的冷漠,但对俩人并没有太多的怨恨。
而弄清楚了俩人为什么会发生意外之后,汤煦则陷入了更大的崩溃之中。
方淑宜和汤宏深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出现,是因为俩人在躲债,当初公司刚刚出事儿的时候,为了挽回公司,俩人借了大笔的欠款,准备背水一战,结果毫不意外地失败了。
而俩人之所以会出意外,是因为他们实在还不起欠款,半夜里开着车想要跑路,他们特意挑了条小山路,结果从山路上坠落,双双失去了性命。
听到俩人发生意外的时候,几个债主都挺惋惜的,他们虽然想让俩人还钱,但从来没想过要俩人去死,甚至俩人的葬礼上,他们还都出了席献了花,还私底下安慰过汤煦好一阵子,可汤煦处理完俩人的后事之后,他们则很快又重新找上了门儿,还是只有一个目的:希望汤煦能替方淑宜和汤宏深还钱。
其实也能理解,当初汤宏深和方淑宜借钱的时候凭借了自己汤氏集团董事长的身份,还用家里的房产和其他资产做了抵押,每个借钱的人都几乎是倾囊相助,现在事态发展到如此境地,那些债主们也有自己的难处,大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可汤煦同样也很为难,他平时从来没有存钱的习惯,汤家破产之后他便也一无所有了,虽然他现在开始学着打工赚钱了,但他赚得那点儿钱到底是杯水车薪,连个零头都填补不上。
汤煦也想过就直接不还了,毕竟那些都是汤宏深和方淑宜欠的债,跟他汤煦是没什么关系的,可当那些债主们苦苦哀求他的时候,他又实在是不忍心。他汤煦好歹是被方淑宜和汤宏深养大的,而那些人把自己的钱给了方淑宜和汤宏深之后却再也没见到过回头钱了,他们很多也只是普通人。
又一次见过了那些债主之后,汤煦一个人在路边儿站了很久,深夜,街道上的车来来往往,一个红灯后面,排队的车连成的线,绿灯亮起,车龙又缓缓驶动了起来。
看着或停或走的车,汤煦没由来地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他跟陆柏清初见的那一面,那时候陆柏清站在十五楼的窗台边,打开窗户便要一跃而下。
那时候的汤煦不懂,冲上去抱住了他,但这会儿汤煦理解他的感觉了,他和他有了相同的感觉。
他很想冲到那些车的面前。
他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夜之间,就好像天翻地覆了。
半小时后。
汤煦站在路边,收回了目光,没再继续盯着那些过往的车看了。
到底还是没狠下心来,汤煦怕疼又好面子,被撞一下多疼啊,再说还得躺地上那么长时间,不体面,太跌份儿了。
而且撞他那司机得多倒霉啊,本来在路上开车开得好好的,碰到一不要命直挺挺往他车上撞,估计往后大半辈子都得有心理阴影,太晦气了。
陆柏清约莫着还在台球厅看场子,但汤煦这天也没心情找他,而是径直回了家。
“家”这词儿不太准备,更准确讲,应该是陆柏清家,毕竟汤煦现在早就无家可归了,他一直借住在陆柏清家。
拖着疲惫的身体,汤煦爬上楼梯,打开那扇破旧的铁门,客厅并非他想象那般昏暗,屋里亮着灯,汤煦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餐桌旁边儿的陆柏清和杜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