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笙又看一眼村落稚童,一日疲乏怠意尽退,将剩下的浊酒饮尽,把竹筒丢给楼长危:“尽夏好时光,今日不虚一行,将军,送我回去吧。”
楼长危接过竹筒,勒马回身,仍如来时恭谨敬责:“公主请。”
留溪离这不远,她回的别院,百花尽开却又重门幽深。
第13章
姬明笙回到留溪处,茜红等人骑在马背上,候在别院外头道路边,见自家公主回来,欢喜地迎了过来。
楼长危将人送到,揖了一礼,道:“公主既已到了别院,楼某先行告退。”
姬明笙颔首道:“有劳将军相送。”
楼长危不再多言,催马就走,他孤身回城,再没什么拘束顾忌,人催马急,那马兴起,四蹄翻飞,追风去箭一般,他人在马背上,像没用半分力气,飘飘有如飞叶,说不出的洒脱飘逸,一人一马没一会就剩个遥遥背影。
青黛目瞪口呆,哪怕在她心里自家公主无人可及,也不得不承认,在楼将军面前夸耀公主的马术,有班门弄斧之嫌。
姬明笙笑道:“这下子知道你家公主不过花拳绣腿。”
青黛忙道:“公主怎么会是花拳绣腿?不过比不上楼将军罢了。将军武艺高绝,比得过他想来也没几个。”
姬明笙道:“这话倒也不算错。”
青黛笑道:“就是。”又道,“没想到楼将军生得也俊俏,婢女还真以为他青面獠牙,拿人心就酒,酒里还要掺人血。”
姬明笙好笑,心下暗道:若是生得不俊俏,怎么会成为她阿父的“名姝”?又吓青黛:“食人心饮血酒,未必不实,异族茹毛饮血,风俗野蛮,以为人之精魂力魄皆存在心中,生吃掉心,便能获得此人的神与力。楼将军久在边关,说不定也沾染了一二习俗。”
青黛倒吸一口凉气,扭头看看长道,早已人去不见踪迹,道:“将军看着不像会生吃人心的。”
茜红道:“公主分明是逗你,你倒当真了。”
青黛道:“我知道公主逗我,可是将军身上血腥煞气极重,很是吓人,我便有些生疑。”
茜红与青黛斗着嘴,看一眼在马上摇摇欲坠,面色愈加发白的卖身女何秀,道:“人心也没什么稀奇的,和猪心羊心差不多模样,与你自己的拳头差不多大小,烹煮后切一切,也不过一盘。”
何秀胃中翻江倒海地作呕,偏偏又不敢吐,想晕厥过去,偏偏又晕不过去,要哭不哭,可怜得缩成一团。
姬明笙嫌身上粘腻,也懒得管茜红故意吓何秀,纵容一笑,带了青黛等去沐浴洗尘。她的别院拿溪石砌了一处露天浴池,四周遍植花木自成屏障。
青黛半跪在池边,用琉璃盏和着香露,问道:“公主,那个何秀如何处置?”
“先留她几日,也不必为难她。”姬明笙对女子一向比较宽厚,官司虽因何秀而起,于她,确实是无妄之灾,便是遇着沐安辰后,或心生倾慕或起攀附之意,也是人之常情,“改日问她,她要是求去,就送她些银两,她若意属驸马,就送她去侯府罢。”
“是。”青黛应了一声。
如意拿着紫竹篦子,轻轻篦着姬明笙一头黑鸦鸦的长发,道:“新进的那小丫头姓秦,单名一个音字,秦家因着贪没赈灾的银钱获罪,男丁全斩了首,女眷为奴为伎。不过,秦家多男儿,女娘就秦音一人,庶姊庶妹都没有。秦家也没甚么姓何的亲眷,秦音与这何秀生得像,许是巧合?”
姬明笙道:“人有相似,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如意迟疑一下,有些不满道,“本来秦音应该是被分派到掖庭为奴,做些浆洗之事。公主身边的侍婢年年都是宫中送来,再挑合心意的,秦音入了这批名册,是驸马在里面使了好处。”
“他手脚倒长。”姬明笙皱眉。
如意又道:“秦音到公主身边也有小半年了,一直是嬷嬷等在□□,她们年岁还小,平素就送送东西,在院中莳弄一些花草。阿软说,驸马与她们撞着过很多次,但,驸马看秦音没甚不同处,拿话试秦音,秦音也迷迷糊糊的,不知自己为何得了驸马的照顾,想了半天,才想起一点瓜葛来。”
“什么瓜葛?”姬明笙问道。
如意道:“秦音一个远房表亲家的阿姊,跟侯府二房家的大郎君沐安时定了亲事。”
姬明笙被这关系绕得头疼:“沐安时?沐安时的婚事是他自己求来的,女家姓罗,勉强也算书香门第,却早已落魄,他的小舅子是他的同窗,二人颇为投缘,他去罗家饮酒不知怎么瞧中了罗家女,死活要娶。”
沐二知晓之时,那真是暴跳如雷,拿了剑,就要将儿子劈了送他重新投胎,投哪去都行,就别投来做他沐二的儿子。沐安时倒是情种,投胎转世也要娶罗家女。
父子二人,一个不许,一个就要,二房天天鸡飞狗跳,直闹得全府上下脑仁生疼。
沐安时见父亲咬死不松口,转而去求了伯父沐侯爷,沐侯爷看罗家门第虽不及,家风却正,罗家子书读得又好,将来未必没有出息,这门婚事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就出面摁下了鸡毛乱跳的沐二,又有沐老夫人心疼孙儿,在那哭得肝肠寸断,再有驸马沐安辰和沐二剖析了利弊,这才使得沐二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了这门婚事,但他心里不舒坦,从沐侯爷和沐老夫人那敲了一大笔竹杠,以备自己再生一个嫡子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