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坐着说便是。”姬明笙将人摁在身边,“阿韦可是惜花人,瞧这个大美人跪来跪去,过后怕要指责我不懂怜香惜玉。”
曹夫人大笑起来:“理是这理,奈何公主也是世上无双的大美人,我又如何舍得指责。”
“瞧见没,看看曹夫人这口齿,大凡她是男儿郎,天下的美人都要被她哄骗了去。”姬明笙打趣道。
曹夫人当仁不让道:“落我手里,不定比落一些臭男人手里更好呢,我疼美人,从来是发自肺腑的。”曹夫人惯在外头走动,识人的本领比姬明笙都要强,她一见燕云还的风姿,便知她的出身,古来花院青楼,出过多少精彩致极的人物,休论出身何处,自有出淤泥而不染者。
燕云还头次见口舌这么伶俐的女子,一时竟还有些不知所措,到底曾是行首,无措过后,抿唇一笑之后,接话道:“夫人怜我,当心我赖上你。”
曹夫人顿笑起来:“你只管来,我只怕你不肯赖上我。你寻着我,万般事,我都帮安排妥帖。”她看了眼燕云还与姬明笙一眼,“不过,燕娘子怕是有话要与公主说,我呀,钓了半日的鱼,连个鱼鳞都没瞧见,打算去公主的厨下捞一尾来,充充门面。”
燕云还忙又起身,道:“夫人止步,虽是羞惭之事,却无不可对人言之处。”
曹夫人听闻此言,便也坐了回去。
姬明笙料想是她夫家事,问道:“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燕云还无悲无喜,将蒋家之事细细说了,又愧声道:“不敢欺瞒公主与夫人,我恼怒之下,藏了火折,只想着他们若真将我锁在柴房之中,便点了火,与他们同归于尽。”如今思及此,她是心悸不已,她几时成了这等将人命视若等闲的恶人?农家院,草顶木梁,火一引,一夕成灰。
“唉……”曹夫人轻叹一口气,“不过是逼到一下地步的傻念头。”
姬明笙伸指拭去燕云还眼尾的一点泪意,柔声问道:“你有何打算?你开口,我便为你做主。”
燕云还鼻中一酸,她一生坎坷飘零,幸之又幸之事,就是遇到了姬明笙,身一矮,跪倒在地,抬脸仰望着姬明笙:“我……我……公主,燕云还再不愿回蒋家,我实捱不下去。我自知我曾为伎,能嫁良人为妻,实是我高攀了他,如今思离,是不识抬举,只我,实在不愿是日日伏在地上过活度日。”
“值当什么。起来。”姬明笙拉了一下,没把人拉起来,道,“不回便不回,什么大人物,论得起高攀不高攀的。”不过是沐家自以为是使的下作手段,既要出气,又要打着为善的旗子,办的事,既小气上不得抬面,还暗藏着毒针,真有心,寻个好一点的人家将燕云还嫁过去,再许金银等物,有银钱傍身,也添些底气。沐家倒好,寻个糟烂的人家,燕云还还是清条条一个人被许去蒋家,身无长物,无亲无友,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蒋家折腾死了,都无有声息。
“不如你也写一封休书与他?”姬明笙笑着道,“我遣人送过去?”
“也?”
“原来你不知晓啊。”姬明笙愈发笑得灿烂,“我嫌沐安辰不堪,一封休书,休了夫。”
燕云还吃惊,她一日一日在农家小院,最远都没出村落,消息闭塞,哪里知晓姬明笙已与沐安辰两别,惊讶之余,不知怎的,心里反倒有些快意,低声道:“沐状元配不上公主。”
曹夫人击掌道:“可不是,可见英雄所见略同。”她以扇遮面,凑过来道,“那蒋家实是惹人厌烦,一封休书都便宜了他,不如寻人,偷偷打他一顿,何如?”
她想了想,又压低声:“顺道,把状元公也给揍一顿。”
姬明笙倒觉无有不可,只是,她也悄声道:“得隐秘些,休撞上兵马司的人。”
燕云还目瞪口呆。
番外(逢帝下)
楼长危怀里抱着一把木剑,倚在山壁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不远处老松下,他的老师与穿得花哩胡哨的富商坐在两口金银箱上交谈,一边香炉袅袅生烟,烟雾间时不时有富商爽朗的笑声阵阵传来。
他脚边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童贴在他身畔,一双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睛,滴溜溜打着转,嘴里咬着一块胡麻饼,歪着脑袋,然后道:“师兄,那是谁?”
“不知,许是京中贵人。”楼长危低下头,帮小童拂去嘴边的碎屑,再皱紧眉,将人拎起来,“子离,好好吃饼,吃得一身碎屑。”
俞子离看看自己的衣襟,咽下口中的饼,道:“心中无碎屑,眼中便无碎屑,师兄,你怎兄眼见碎屑,没瞧见我。”
“休在那花言巧语,你脏死了。”楼长危嫌弃道。
俞子离噘着嘴:“只师兄洗洁,爹爹说他在山里采药,一月都不洗澡,头发都能打结?”他摸摸散着的发,“我的头发都没打结过呢,我不脏。”
楼长危脸都拧巴了,道:“老师在深山采药,不便洗沐,是无奈之举。”
“哪里有,爹爹说,那条山里有瀑布。”俞子离委屈道。
楼长危便道:“你成脏猫了,晚上便不许与我睡一块。”
俞子离大惊,比对了一下跟自己爹睡,还是跟自己师兄睡的好处坏处,想来想去,好似跟着师兄更好,慌忙拍掉身上的饼屑,一把抱住楼长危的大腿,讨饶道:“我要跟师兄睡,我不要跟爹爹。跟爹爹睡,睡一头,我要压着他的长胡子,睡另一头,他要踹我到床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