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小姐没有起疑心吧?”
“应该没有。”
江誉白从桌上拿了支票给他,“辛苦岳掌柜了。这是货款,还有两成的佣金。”
“哪里哪里,多谢江先生信得过小店才是。”岳掌柜见他一掷千金的做派,又是这样神神秘秘的,只当是公子哥追求落难的小姐。不过心里敞亮,嘴上可不会说。两人客套了几句,岳掌柜便带着伙计走了。
江誉白踱到了客厅里,胡管家拿着册子正核对数目。他随意拿了件东西看了看,东西确实都是好东西,真难为她一个女孩子去上门讨要。这样的东西不给点厉害,谁舍得吐出来?
到了下午,东西都清点完毕。胡管家捧着一件紫砂壶到他面前,“四少,这件册子上写的是时大彬梅花壶,老爷子可不就是喜欢这些?您瞧瞧哪天过去大宅,带过去孝敬老爷子?”
江誉白接过茶壶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哂笑了一声,“那也得见得着啊。”
胡管家闻言也不再说什么,捧着东西正要退下,江誉白又叫住他,“胡叔您说的对,那麻烦您帮我包起来吧。”
胡管家点头称是退了下去。这边刚把东西都入了库,那边门房说有位姓南的小姐来找四少。胡管家让他把人请进来,他又去同江誉白通报。
江誉白本打算去南家寻她,没料到她自己先过来了。他从楼上下来,刚转过楼梯就瞧见南舟亭亭地站在当厅。白色的立领小衫,萱草黄色的洋裙,腰线收得人纤纤袅袅,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那确实是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从心底里发出的,又浮到了唇边,怎么都伪装不了也控制不住的笑。带着甜味的。
他为她做这些原不过三分答谢,三分男人骨子里孜孜不倦的“救风尘”的恶趣味,无关乎男女与情爱。只是这一瞬间,那个笑就闯进眼里、甜到骨头里。突然想着,为着看这么一个笑,也是值了。
“有喜事?”
“嗯!大喜。东西都卖出去了,价格很合适,过几天等银行到了账我就能还清债了。”
“那果然是天大的喜事,先恭喜你了。”
南舟难掩心里的愉悦,唇角的笑意更深。见他走下来了,背在身后的双手捧出一个小锦盒,“坠子还给你。我用水泡过了,还换了一条绳。你戴一下,看看长短。哦,原先那条绳子也在里头。”
江誉白一怔,这样大张旗鼓地来还坠子。
见他不动,她又往前递了递,“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好随便送人?你敢送,我可不敢收。”她语气俏皮,是给双方都留一点余地。
她不肯收,他也不好强人所难。打开盒子,坠子配了条秋香色的丝绦,结打得又结实又整齐,比从前那条红绳顺眼多了。他试着戴了一下,长短刚合适。
“真是有劳南小姐了。先前那条绳子原也想换,只是一直偷懒。那今天我请你吃饭。”
南舟莞尔一笑,“咱们一见面净吃了,那不就成了酒肉朋友?”
“酒肉朋友也好,你看天底下能说到一起的人不少,能吃到一处的可不多。对了,上回你说的那条什么街来着,看看有没有我没吃过的。”
南舟想了一想,笑道:“还真有。不过还是我请你吃吧,不值什么钱,我怕你的大钞人家找不开。”
清平路两旁食铺林立,人声鼎沸。沿街到处是叫卖吆喝声,灯火朴素却也通明亮眼。饭菜的香气飘了整条街,是更烟火气的繁华热闹。
南舟领着他进了间饭馆,门脸不大,走进去却有十几二十桌。放眼一看,桌桌有客。正巧有桌客人刚离席,空了位子出来,店伙计便领着二人坐下。见男客人高马大身姿挺拔,随便一件白衬衫也能穿得像广告画上的洋人模特,伙计情不自禁又将座位擦了又擦。
南舟看了看柜台上的菜牌子,“那今天我做东,菜我也来做主点啦,尽量保证是你没吃过的。”
江誉白没什么意见,他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好奇地四下望了望。回过头来看见她拿了热茶正给他烫碗筷汤匙,他忙把茶壶从她手里接走,“有男士在,怎么能让女士做这样的事情?”然后他替她烫起碗筷来。
南舟轻笑,想他是个清贵的少爷,怕他不习惯这样的地方。“我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的时候别扭极了,看什么都觉得不干净。后来吃的多了,再去别处环境优雅、菜也精致讲究的地方,总觉得差了一口味儿。不过,你要是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去其他的地方吃。”
江誉白笑道:“南小姐多虑了,没有不喜欢。”
过了一会儿,伙计端上四五盘菜,居然还有白粥。其他的倒也不是没见过,只有一盘,里面堆着一粒一粒灰色的东西。江誉白夹了一个看了半天,觉得像个肥虫,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这个是什么?”
南舟笑得狡黠,“震州特产,你尝尝?”
他眉毛蹙了起来,觉得这东西诡异的很,“你确定这个能吃?”
“不能吃人家怎么敢在店里卖?”
说的也是。江誉白决定放心地试一试,南舟正要接着说下去,没料到他直接放进了嘴。
一口咬下去,江誉白的眉头立刻皱在了一起。浓厚的腥味和辣嘴的黄酒味一下充斥了整个口腔,过了片刻,像吃了臭虫一样的后味漫上来。他想吐出来,可南舟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一副“是不是很好吃”的表情,让他觉得大概应该多咀嚼一下,才能体会出此中真味。于是他又试着嚼了几下。但那感觉实在太难以言喻,最后只得生无可恋地地囫囵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