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无预兆的呕吐起来。
小孟听到第一声呻吟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常年的警觉让他下意识的侧耳又听了听,周围很静,这是军部办公室的外间,自己正躺在长沙发上,一切正常。
他轻轻的躺下,阖上眼睛。
又是一声细细的,颤抖着的呻吟。
小孟翻身下地,快步走进里间:&ldo;三爷,怎么了?&rdo;
里间也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依稀可见靠墙的大chuáng上,荣祥正仰面朝天的躺在那里。
小孟走近去开了台灯:&ldo;三爷,您怎么了?&rdo;
荣祥被骤然亮起来的灯光刺激的闭上了眼睛,只见他一头一脸的汗,嘴唇与面孔是一色的苍白。两只手抓着chuáng单不住发抖。
&ldo;腿……疼……&rdo;荣祥带着哭腔,费力的挣出这两个字来。
小孟这才反应过来,必是睡前打下的镇痛药已经过了药劲,将荣祥活活的痛醒过来。他拿过桌上的帕子给荣祥擦了汗:&ldo;三爷,我这就去找医生。&rdo;
荣祥颤巍巍的长出了一口气:&ldo;快点!&rdo;
小孟自以为已经动作够快了,可是等他带着军医回来时,还是被荣祥怨恨的瞪了一眼。这让他瑟缩的后退了一步。
军医看出来荣祥是熬不得疼的人,可是从药箱里拿出针管,他还是有些为难的轻声问了一句:&ldo;那个……荣将军,您从下午到现在,已经用了两支吗啡了,那个……怕用多了伤身体啊。&rdo;
荣祥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伤腿疼的火烧火燎,好像扒了皮撒了盐似的,哪里还管得了那许多。他着急的用手捶了下chuáng,嘶哑着喉咙道:&ldo;没事!&rdo;
军医不敢再说,一针打下去,荣祥果然极快的平静下来,他疲惫的挥挥手,小孟立刻帮军医收拾了药箱,静静退下。
战事,已经进行了月余。
荣氏这边开始显露出颓势。首先便是弹药供应不足,其次士兵素质也无法与关东军相匹敌。荣祥和易仲铭渐渐的有了不祥的预感,可是因为走投无路,所以也只好忍着不说,忍着不退。
荣祥已经搬回家中居住。反正荣府与军部之间不过两里地的距离,jiāo通甚是方便。
这天易仲铭难得抽空来看他。荣祥的腿伤已经愈合大半。拄着手杖,也能摇摇晃晃的独自行走了。易仲铭进屋后就脱下了外面的军服大衣。因为荣家实在是太热了,进门后不久,就感觉仿佛钻进了一chuáng硕大无朋的棉被窝里,闷得让人窒息。
荣祥却是感觉良好。他自从受伤之后,就变得无比怕冷。而且还添上了无端呕吐的毛病。其实这倒也罢了,终究不是什么根本的大伤害。只是每天还是闹腿疼,一日几次的要注she吗啡止痛。这件事,易仲铭并不清楚。所以他看到荣祥jg神清明,身体恢复的也算顺利,心里倒是安定许多。
两人照例并排坐在沙发上,荣祥扭头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ldo;你有白头发了。&rdo;
易仲铭低下头,悲哀的微笑:&ldo;老了。&rdo;
&ldo;原来倒没听你说过这种话。&rdo;
易仲铭用手揉了揉眉心:&ldo;我这个人,一直不服老。后来发现不服老,也是一样的要老。&rdo;
荣祥倒从未听他说过这样的话,心想恐怕是现在qg形险恶,这老狐狸无力回天,所以有些心灰意冷的缘故。认真说起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易仲铭静静的坐在荣祥身边。闷热的空气透过他身上薄薄的西装,是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温暖。
&ldo;我为他们荣家卖命了一辈子,已经够了!&rdo;
这个念头突然涌现出来时,他自己也为之一震。可是很快,他就把它抛到了脑后。现在这句话不知怎的又突然蹦了出来。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响个不停。
&ldo;那我又能怎么样呢?&rdo;他随之问自己。
他回头看了荣祥一眼,发现荣祥正歪靠在沙发上,半闭着眼睛,眉尖却蹙起来,一脸痛苦的倦意。
&ldo;你怎么了?&rdo;
荣祥抬手捂着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ldo;没什么……我有些不舒服……&rdo;
易仲铭不禁困惑:&ldo;不舒服?&rdo;
荣祥努力的坐正了身体,回头喊了一声&ldo;小孟&rdo;,然后对易仲铭抱歉一笑:&ldo;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rdo;
小孟快步跑了过来,还没等易仲铭问清楚,就把荣祥半架半扶的弄去了旁边的小书房里。荣祥高高的个子,一路却仿佛是要挂在小孟身上似的,不到十米的距离,让他走的连滚带爬,进房关门后,他两腿发软,竟然自己瘫到在地上。
小孟动作极麻利的取出针管吸入吗啡针剂,然后蹲到荣祥身边,见他右手的衬衫袖口是解开的,便一手将衣袖撸起来,一手将针尖抵在那淡青色的静脉血管上。
针尖刺入皮肤时,荣祥的面庞不易察觉的抽搐了一下,随之恢复平静。
收拾好注she器具。小孟把手伸到荣祥的腋下,用力把他抱起来拖到椅子上,然后自己站到椅子旁边,充当荣祥的靠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