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恶人图画得虽然生动,其中也不乏嘻皮笑脸作小丑行状之人,但笔划之间纵横冲撞,还是透着决荡无前、浓重之极的杀伐之机兆和雄霸意气。
吴没骨头自己得意之极:“怎样,我这画总也算画得不错罢!”
俞文照叹了口气:“你这混帐,怎地不把老子画得俊些?看在你在老额头上写的那个王字的份上,老子便也不问你怎的给老子头上弄顶狗皮帽子,只问你干么把老子耳朵上还弄着那根鸡骨头?你怎的死也忘不掉那根骨头?”
吴没骨头贼兮兮地笑笑:“这可是老大的独门标记,若是别人这副德性,就算笑不死人,也要笑掉他们嘴里三百多个大牙,但老大天生便有王者风范,纵然光着膀子和屁股,也没有人敢笑你的,这样反倒显得你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这有什么不好?何况这些事情老大你又不是没做过,也算不得我无中生有。”
俞文照笑骂道:“他妈的,你这算是骂老子还是在捧老子?光屁股也能有气势?他妈的!你见了活鬼了?”
有眼无珠却想起了什么,忽地问道:“老大,肚子痛这家伙原来是神农门的人,怎的在江南的时候我们猜他是流云飞袖传人的时候,你怎的不说?”
俞文照听得不由笑骂道:“你们倒记性好,居然连这点事情也记得清楚,老子不过当时顺口打哈哈,一切都是你们几个家伙说的,老子当时又说过什么来?这也只怪丁七郎那家伙利头智昏,想要练好左边袖子,便一心想着流云飞袖,你们怪老子有什么鸟用?”
肚子痛怔了怔:“怪道丁七郎回来便缠着我要学流云飞袖的功夫,我这条人筋鞭是自己想出来的路数,流云飞袖我可从没见过,原来是你们弄的名堂!”
俞文照指了指屠还原和有眼无珠,笑道:“这是他们两个家伙弄出来的,什么都跟老子没关系,要算帐,你找他们好了。不过你能来个衣锦还乡,扬眉吐气,这可是大喜之极的事情,这些小事你何必放在心上?”
肚子痛听得发起怔来,苦笑着,接着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凶恶:“衣锦还乡是算不上了,扬眉吐气太也轻描淡写,我姓方的是要报仇雪恨!”
肚子痛满脸杀机,俞文照却拍手大笑:“反正你和白无邪到了河南轩辕山,什么都由得你,你的火到那时再发也不迟,不过你也要忍着,到得中秋那天晚上,才能下手,轩辕派的开天棍业已失传,现在的那些剩下的家伙也成不了大气,跟神农门相去不过四五里地,你们总能得手的。”
大才子也点头道:“笑死人,老大这可不是说笑,我们要一齐动作,中秋之后要叫武林叫人大吃一惊。”
肚子痛冷笑:“你当我真是沉不住气么?从这里到巩府,用得几天?我们聚首了十几年都能不去动他们,又何况区区几天?”
王砍大奇:“不错,神农门的功夫也并不高明,轩辕派的开天棍法虽则神妙,但也早失传,你明明十多年前便可以动手的,却为何要等到现在?”
肚子痛哼了一声:“若不是这一回你们计划要对付他们,我本来还想再等一年的,到得那时,乔隐农的儿子也该长得大了,说不定已经成亲生子,我正是要等得他们一家四代同堂之时灭他们的门,他们害死我的儿子,我也要叫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他们一个一个地尝尝儿子被杀的滋味!!”肚子痛一拳打得面前八仙桌破了个洞,狠狠地恨声道:“老子从年纪最小的下手,从婴孩一代一代地杀到
乔回春那老儿,总要叫他们死绝死尽,当年若我杀了乔隐农一家人,他正当年轻,儿子也不过四五岁,老子杀了他儿子,他也未必会觉着苦痛,但现在他也有五六十岁,上了年纪,自然会痛彻心髓!”
肚子痛一腔的怨毒此时方才向众人吐露,双眼泛着血丝,若是一般人听得这怨气冲天,惨绝人寰的话,非要不寒而栗不可,但恶人堂中上到十三恶人,下到在一旁服侍的几个汉子,无不是受尽人间苦楚欺凌之辈,又都曾尸山血海地杀人如麻,听了肚子痛这样处心积虑狠毒之极的话,非但没半点觉得寒意,反倒只如一日三餐喝酒吃饭一般的寻常,纵然意外,也不过是觉得肚子痛如此苦心坚忍,实在有些出人意料,明明神农门众人武功低微,人手又少,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十人左右,肚子痛一身武功却是绝高,两地相距不过数百里,竟然真沉得住气,十几年都不去上门报仇,非要等到乔家的人欢欣圆满,喜气洋洋之际才要动手,乔家的人自天堂猛然堕入地狱,自然心头惨痛,肚子痛用心得实在极深,大有感慨罢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吸血老张才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肚子痛,你是恶人报仇,十几年也不晚,可比世上的君子强得多了。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肚子痛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当下各人散去,离开恶人堂。
过不几天,施大全带着一干匠人做好了恶人令,拿来给十三恶人看,恶人令通体一块精钢,打磨得极是光亮,但各人神采却生动之极,精巧无比,背后却磨得平展,阴文刻着几个颜体字:鬼愁谷,恶人令。十三恶人各得了一块在背面小刀细凿刻了自己小像的恶人令,十三恶人自俞文照以下,全都爱不释手,成天把玩。
大才子分拨人手,因为蓄谋大战,谷中在外面买了上千车的粮草,数十车的药材,又在左近把药铺中的伤药买了几大车来,又砍伐树木,做滚木飞楼之属,打造刀枪弩箭,鬼愁谷山洞中被凿开无数的深洞,如蚁穴蜂巢,被这无数的粮食药物也挤得满了,大才子叫人挖地穴藏酒储肉,一面训练谷中人马,数日之间,鬼愁谷中人手虽少,但武功却高,又各有职司,井井有条,法度严谨,再加上鬼愁谷占了地利,便当真是元兵来攻,纵有上万铁骑,死力仰攻,也决对攻不进来的,端的鬼愁谷被大才子和不要脸两人布置得铁桶也似。其余被分派到江淮河南和荆襄一带的众人也看得摩拳擦掌,只待到了先机算定的时候,便要分批出发。
转眼便是七月,到得初五这天,俞文照和王砍、乔断手、吸血老张带着纪春秋、完颜用和张齐,再加上鬼愁谷里人众,共百十来人离开鬼愁谷。张老爹虽然这些天一直守着儿子,但此时骤然分开,兀自不舍,满脸老泪,和小音送出了一程又一程,还是张齐自己再三地劝得两人跟着送行的丁七郎回去了。
众人向西北方向进发,不数日便到了代州,俞文照只在马摇头晃脑满嘴含混不清地哼哼着,人也听不出他是在唱歌还是在说话,一路并不惊动地方,到得雁门关,把关蒙古兵将老远便来盘察,守关将士听得竟然是在江南连杨琏真珈的女人都敢杀,连杨琏真珈房子都放一把火烧了的自在侯要过关,忙不迭地迎送,俞文照也并不停留,只叫纪春秋拿了三千两银子叫关上将士买酒吃,把关将兵一向清苦,蓦地得了这一大笔银子,无不欢喜,兴兴头头地派兵恭送自在侯出了雁门关三十里,这才回防。
一出雁门关,胡地又胡天,风光大异中原,往往数日不见人
,草原接着荒漠,荒漠连了草原,众人虽有车马,也大是困顿,只有俞文照瞪了眼东张西望,王砍精神抖擞,完颜用和十几个女真人知道自己不过一年便能重回故乡部落,多年苦心总能有个结果,也都是神采奕奕。余人则有气无力、懒懒散散,没精打采地像是三天没吃过饭而吃的最后一顿饭也不过是水煮白开水一般。
但俞文照等几个为头之人才真正知道这些人看来被乌龟屁都能吹得倒,实则这些人只不过不浪费体力罢了,一旦有事,这些人便立时精神焕发,便是千军万马,他们也敢横冲直撞,杀得人仰马翻,反倒是看来精神得很的完颜用手下的十几个女真人,实际上最是虚弱,除完颜用得了丁七郎教会了丁氏家传的分筋错骨截脉手,又得丁七郎内功和鬼郎中灵药助其长力之外,其余的人虽是女真人里的精勇之辈,但总也跟鬼愁谷中出来的这百十个厮杀汉子相比之下,心智见识和武功几样加起来相差得实在不只一两筹。只是各人本身的天份和经历不同,女真人虽是贵族亲卫,也着实比不上鬼愁谷众人,这却也是无可如何的事情。
王砍出了雁门关之后,先向西北走了几天,突地又转向东北方向,这一天,众人远远地便见漫天黄沙,王砍道:“过了前面的饮马镇,便是一片千里大漠了,这一带常常有蒙古王公到大都去朝见忽必烈时路过,我们在镇上便把所有的马匹换在骆驼,马车也不能要了,另外每个人记得都把水囊带上,在沙漠中,水囊便是救命之物,这可轻忽不得!”
俞文照一向听得王砍说起大漠凶险,却从不曾见过,心头却没半点轻视之心,因为他跟王砍相处了七八年,相知极深,知道他决不是危言耸听,女真人早知大漠险难,鬼愁谷众人一向信十三恶人如神明,齐地小心检视水囊。
王砍带着十几个人到镇上去找客栈歇脚,要作好准备进大沙漠。
饮马镇周围虽然荒僻,但镇上却很透出些繁华之气,不到半里地的小镇上却有五六家大客栈,连最小的一家都尽可容得下几百人食宿,连王砍都大是意外。
七八月份正当盛夏,暑热燥人,镇上倒也没有太多的人来往,草原四大汗国在这样天气里也极少派使者到大都,王砍带着百多人到得镇上一家叫连云的客栈里歇下,王砍一面叫人摆下酒菜,一面叫人去市上买两百匹骆驼来,客栈主人见这一行汉人居然一开口竟要这么多的骆驼,先是大吃了一惊,接着亲自到王砍客房中来陪话:“客人,你们要两百匹骆驼,这可难办呀,朝庭有明文,汉人可不能买这么多的骆马坐骑,否则官府查问起来,那可不是当耍的。”
王砍怔了怔,道:“是这样么?那倒也怪你们不得,只是咱们主人是皇上亲封的自在侯,虽然是汉人,但要买这两百匹骆驼,总也不是难事罢!”
客栈主人吃惊得险些跳起来:“自在侯?客人的贵主人便是近来搅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的自在侯爷?”
俞文照笑笑,随手把忽必烈亲赐的雕龙牌拿出来递到那客栈主人面前,那客栈主人是个矮胖子,接过金牌一看,连忙跪倒:“侯爷恕罪,小人无知。小人不知侯爷驾到,有曾远迎,请侯爷恕罪!”双手捧了金牌恭恭敬敬地把金牌奉还。
俞文照收回金牌放到怀中,笑道:“我怪你作什么,先拿一万两银票去给他。”
王砍依言拿出银票来,交到那客栈主人手中:“侯爷要两百只骆驼,那也为的是皇上的公事,你们可要尽快筹办好。银子不够,尽管到我这里来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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