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允上一次回来还是过年前,蒋政在院子里摔了一跤胳膊上的关节错位,打着石膏时长荣愣是没回来看过一眼,最后还是时允在这陪了大半个月,见老人生活自理没有问题了才不情不愿离开。
他这次回来是临时起意,也没给蒋政提前说,车子到站自己背着个双肩包就找到了村口最东边的一家独门小院。
院子的门被从外推开,蒋政手里拿着个小壶正往鸟笼里添水,看见来人,神色明显一怔,眯眼摘下了老花镜:“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姥爷。”
时允唤了他一声,把包放在躺椅上走到人跟前,接过水壶:“这两天没什么事,回来看看你。”
蒋政闻言哼了一声,背着手上了台阶往屋里头走,嘴里念叨着:“我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这么说,但脸上不经意间挂出的笑还是被时允发现了。
时允心里其实很清楚,哪个老人不希望自己的身边有子孙陪着,更别说是一把年纪每天却孤零零在这院里困着的姥爷。自己没事了回来陪陪他,他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绝对是高兴的。
祖孙俩在屋子里弄了点饭吃,下午的时候,蒋政拿着鱼竿非要到村子后面的池塘钓条鱼,说是晚上给时允熬汤。
时允跟在后面给人提着桶,板鞋踩在下过雨后泥泞不平的路面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没多久,突然出声:“姥爷,时长荣要结婚了。”
蒋政的脚步没停,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并未接话,直到在岸边的小马扎上坐下都还冷着一张脸。
时允看他不是很想讨论这个话题,之后就收了声没再多提,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在人旁边蹲着。
直到后来鱼竿有了动静,鱼儿上钩了,蒋政把线拽起来,这才冷不丁开口,接上时允方才的话:“你妈这人从小就傻乎乎的,脑子不聪明。”
“她从小到大,我和你姥姥有什么好都先紧着她。给她吃最有营养的东西、买最好看的裙子、供她上最好的大学。”蒋政说着叹口气,把鱼撂进桶里:“从小教育她要自立自强有独立的思想,结果到头来还是被男人两句甜言蜜语给骗走了。”
时允在一旁乖乖听着他回忆往昔,腿蹲得麻了就换个姿势,之后就见蒋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盯着远方满眼惆怅:“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管不了别人就只能顾得上自己。时长荣想怎么样就随他吧,等我下去见着你妈了再提醒提醒她,下辈子可得擦亮眼睛,别再重蹈覆辙看上个人渣了。”
听见蒋政这么骂时长荣,时允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心底反倒生出几丝快意。
他眼底的眸光黯了黯,扶着蒋政的胳膊怕人滑倒,低语喃喃:“不可能随了他的意,他这婚就结不成。”
蒋政闻言看过来,哼了一声:“你别管他,让他作,人这一辈子终究都讲究个因果报应。”
神色认真对着时允耳边叮嘱:“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你妈走的时候虽然有遗憾,但心里最放不下的肯定还是你。”
最后说完抬手在时允头上摸了摸,眸中带着慈爱与关切,良久之后却是豁然一笑:“只要我们小允过得开开心心的,其余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时允在蒋政这儿刚休息了一下午,晚上天还没黑,许临熙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你没在学校。】
时允原本不想回复,可是一看许临熙说这话明显就是跑去学校找自己了,一想到这里又开始忍不住心软。
结果犹豫了不到一分钟,对方第二条信息紧跟着就发了过来:【你现在在哪?】
时允手指在屏幕上磨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给人回过去三个字:【姥爷家。】
想见面,但又不知见到许临熙以后还能说些什么,两人还会不会吵架……
整个人跟着心神不定、思绪越飘越远,时允鬼使神差地手下一划,待回神时才发现自己方才竟然把蒋政这儿的定位也给人发了过去。
蒋政楼下的院子里养了两只鹩哥,隔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就把时允从被窝里给吵醒了。
他踢着拖鞋下楼的时候,蒋政早已从村头的早点摊买了豆浆油条回来,见人迷迷瞪瞪揉着一双眼,哼了一声招呼他过来:“先趁热吃,吃完上楼继续睡。”
时允坐在沙发上扭了扭脖子:“姥爷你这儿枕头太低了,睡得我难受死了。”
说完视线四处转着看了看,端起面前豆浆一口气喝了半碗。
碗刚放回到茶几上,兜里的电话就响了,提示有一条信息进来:【我在门口,出来接一下。】
时允拿着手机愣神反应了一下,两秒之后,“腾”得一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鞋都来不及换就匆匆往外跑。
蒋政在身后头出声叫他:“干嘛去!急急忙忙的。”
时允顾不上回话,朝着大门几步便冲了过去。
一开门,入目便看到穿着米色风衣站在对街、正满脸认真朝自己望过来的许临熙,脚边还放着个十来寸便携的小箱子。
时允脚步定在原地,跟他隔着一条马路互相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先开口说第一句话。
两个小孩骑着自行车从视线中间横穿过去,不多时,他看见许临熙笑了笑,问自己:“穿这么少,不怕感冒?”
时允眨眨眼,眼底模糊了些,两瓣唇却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