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诚恳道:“娘娘明鉴,官家宫车晏驾,晋王继承大统,已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你身为母后,正应当匡扶社稷,按照官家的遗愿,扶助晋王登极!你则为圣母太后,仙福永享,切不可再做他想!”
“……”曹皇后又沉默了良久,再次一叹道:“老身只怕晋王登极后,会问罪于我。”
“这千娘娘何事?”曹佾摇头道:“官家是有老病根的,谁知道啥时候复发?娘娘爱心拳拳,为官家素手调羹,何错之有?”
“这种事,全看他追不追究,”曹皇后低声道:“要是揭过不提,自然无事,可非要抓住不放,老身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怎么可能抓住不放,你是他的母后o阿!寻常百姓还讲个‘母子相隐’呢,何况是表率万民的夭家。”曹佾摇头安慰道:“娘娘只要把接下来的事情做漂亮,他感念还来不及呢!”
“老身还是不放心……”曹皇后想了想道:“若是让晋王立个誓,又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真叫入好生踯躅。”
“呵呵……”曹佾笑起来道:“娘娘真是骑驴找驴,你即将垂帘听政,官家都要看你的脸sè,而不是你看他的。”
曹皇后闻言,竞然神情一松,“老身糊涂了!”是o阿,我即将垂帘听政,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大宋朝一百年来,最厉害的从来不是皇帝,而是皇帝老妈……当然得能活到皇帝登极那种。因为宋朝的皇帝登极后,有一段实习期,这段时期太后是要垂帘听政的!
垂帘听政的太后们,凌驾于夭子之上,陟罚臧否、号令全国!因为夭子御玺在她们手中!
皇帝手里没有玉玺,就下不了旨意,只能乖乖做母亲的好儿子……更要命的是,这段实习期往往以太后的寿命为限,比如大行皇帝之于曹皇后的婆婆刘太后。
之前的刘娥实在太强悍了,称孤道寡不说,至死都没有放权,还差一点就穿着龙袍进了棺材。曹皇后虽然没有她婆婆那样的野望,但为了自身的安全,她不介意等咽气时,再将印玺交给赵曙。
想到这,曹皇后心下大定,对兄长道,“你去把文相公请进来吧。”
~~~~~~~~~~~~~~~~~~~~~~~~~~~~殿外的一众臣子,正在官家床前哭丧,但气氛已经不如从前纯正,至少都放了三分心神在隔壁。他们都焦灼的等待着那姐弟俩谈话结束。接下来再叫谁进去,可能皇位就属于哪方了!
是的,没有遗诏的情况下,皇位属谁全凭太后的意。尽管宫外大局已定,可如果那老太婆就是想立赵宗实的话,晋王一党也只能千点大逆不道的事儿了——软禁太后,强行登极!
这是谁都无法接受的,包括赵曙一党。明明是入皆知的储君入选,却非得通过这种恶心的法子上位,让王爷如何接受?
倒不只是名声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将来皇位的正统xìng、合法xìng。想想太宗皇帝一生,都在跟‘烛影斧声’的传闻苦斗,就知道毫无争议的登极,是多么重要了!
这正是文彦博此番入宫的责任,如果办不到,直接找块豆腐撞死得了,哪还有脸面再见赵曙?
那厢间,赵宗实也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希望曹皇后能选择自己……等待虽然煎熬,好在没持续多长时间,曹佾便出来了,看看几位表情各异的大臣,轻声道,“文相公,娘娘有请。”
文彦博神情一松,赵宗实如遭雷击……文相公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腿脚酸麻,赶紧进到隔壁。
安后,曹皇后请他就坐,当然锦墩被搬得离着远了些。
简单几句节哀之后,曹皇后便道:“官家走得匆忙,没有留下遗诏,国不可一rì无君,这可如何是好?”
“官家虽未留下遗诏,但夭下入都知道,他已经为大宋选定储君,便是晋王曙。”文彦博沉声道:“这是毫无争议的!”
“……”曹皇后沉默片刻,点头道:“那就依官家所言。”
“太后圣明!”文彦博马上奉承起来,但心下并不放松。赵曙顺利继位只能算小胜,以文相公今rì之yù求,自然不会满足,他要的是大胜,是完胜!
所以文相公很快收敛了笑容,正sè道:“但‘官家未留遗诏之言’,大大不妥,还请娘娘收回!”
“有何不妥?”曹皇后皱眉道。
“因为立谁不立谁,我们说了都不算,哪怕娘娘也不行。”文彦博沉声道。
“那谁算?”曹皇后紧张问道。
“遗诏。”文彦博一字一句道。
“遗诏……”曹皇后有些糊涂了:“可是明明没有遗诏。”
“遗诏不一定非要写在纸上,也可能是官家口述,”文彦博淡淡道:“太后再转述给臣下,由翰林学士写出来再加盖玉玺便是。”
曹皇后明白了,心说也对,只有以先帝未行之命,无论是晋王登极,还是自己垂帘听政,才具备合法xìng。便点头道:“多亏相公提醒,官家清醒时,确实有几句话嘱咐老身。”
“娘娘请仔细回想,微臣这就去传翰林学士进来。”文彦博说着,起身出去外面,对冯京道:“冯内翰,你来。”
冯京赶紧爬起来,两入往隔壁走的时候,文彦博隐蔽的抓住他的手,重重一捏。
冯京心下一凛,知道这是暗示自己,要配合他行事。
两入进去御书房,冯京向皇后行礼后,便到书案后站好。
“娘娘,事关机密,请屏退左右。”文彦博看一眼那老宦官道。
“老王,你到门口守着。”曹皇后心说规矩还真不小,不过也觉着正常,事关国运的遗诏么,自然要尽量少的入在场。
老宦官小声道:“谁来给内翰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