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单指着地图上两国疆域道:“臣以为,赵国可将易水长城以南、武阳,乃至于督亢地尽数割走,而齐国获得北地和渤海,大王以为如何?”
“这可是数百里山河。”赵王一时间有些心动,武阳是燕国下都,其面积不下邯郸且不说。督亢,那可是燕国最富饶,人口最多的一片土地啊。
不过虞信却在一旁给赵王泼了冷水:“大王,寒冬已至,暴师于外者,兵士十死二三,损耗太大。更何况燕军虽有小败,却未伤筋骨,若是逼急了,据居庸、荆阮死守,赵国能为之奈何?”
田单笑道:“马服君天下名将,岂会连几个小关隘都打不下来?”
虞信冷笑:“安平君岂能不知,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若是强令进攻,伤亡惨重,大军恐怕有怨言。更何况秦国今年已开始伐韩,虽然因芈太后之死而停止,但明年恐怕会有大举动,大王切不可将精力都耗在北面啊……不如见好就收。”
“虞大夫所言也有道理。”赵王在犹豫。
“若能一举打垮燕国,让赵国后顾之忧彻底消除,岂不是更能集中兵力应付秦国?”田单依然没有放弃。
田单之言看似中肯,实则暗藏杀机。
“易水之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钳其喙。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谓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擒之……”
田单想起七年前燕惠王遇弑,赵惠文王将配合楚、魏、韩伐燕,而燕王请苏秦的弟弟苏代作为说客来邯郸,对赵王讲的“鹜蚌相争”故事。
“今赵且伐燕,燕赵久相支以弊大众,则齐国可为渔父……”
田单想做的,是让这场赵国伐燕之战,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燕国强大固然对齐不利,赵国强大同样如此,最好的是让燕赵两弊,那样他们就都没精力入侵需要休养和平的齐国了!
一时间,田单和虞信各执己见,争论起来。
赵王踌躇间,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
田单虽然和自己的弟弟长安君有些关系,但此人对燕国的仇恨,应该不假,他心里满是对开疆拓土的热切期望,一时间竟有点偏向田单,想要回绝燕国请平的恳求,继续打下去了。
就在此时,宦者令缪贤却来了,站在殿外恭恭敬敬地朝赵王、田单行礼,殿内的争吵立刻停了下来,众人都清楚,缪贤就是赵太后的唇舌,不知老太太对此事又有何看法?
自打燕赵正式开战以来,赵太后也开始为归政于赵王做准备了,渐渐将军国大事交付给他,让百官群臣有事也不要来凤台,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关切起政事来。
缪贤转达了太后的话:”太后问大王、相邦,既然燕国已请平,不知何时派使者去洽谈和约,消除两国误会?太后那还有一些丝帛食物,要请使者带去给燕后……“
“太后……主和?”
一时间,殿内几人面面相觑,赵王有些不甘,虞信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而田单,则是怅然若失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枉我苦心谋划,却忘了这一层关系,我田单一己之力,终究无法回天啊……”
……
凤台寝宫里虽然烧着暖和的炭炉,赵太后身上也披着名贵的狐裘,但她依然感觉到寒冷——自从丈夫去世后,这硕大的宫殿,是越来越冷了,去年这个时候,他虽然瘦削体弱,却还是在强撑着身体处理政务,对自己温和体贴呢……
叹了口气后,赵太后不再想先王,斯人已去,现在要考虑的,是还活着的人,是他和她的儿女们。
虽然将军政大事陆续交给赵王丹去处理,但对燕赵之战,赵太后依旧十分关切。
最初是对燕国派人刺杀她宝贝儿子长安君的愤懑,她希望马服君能不负威名,狠狠教训燕国人一顿。
可随着前线捷报频频传回,赵太后的恨意得到了发泄,那些斩首多少多少的战报,已经不能让她感到快意,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