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宁仲成这样一声呵斥,吓傻了的宫妙音下意识丢开手,刀具落在地面,就像是出尖锐呼喊一样,她哆嗦着双手,沾染血迹的那只悄悄往后放,使劲在衣裙上,企图擦拭干净。她乱了方寸,不知道如何解释,一时间怔在那里,呆呆看着前来的人。
宁仲成是在宫妙音打开窗棂的时候瞧见里面的场景的,他眉梢一皱,疾步朝床榻奔去。
宫妙彤已然面无人色,气息奄奄,洁白的衣襟被染红成了一片片。也许是刀具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她,也许是小玉的尖叫让她清醒,也许潜意识残存着卑微的希望,她竟然奇迹般悠悠转醒。
她睁着迷离的双眼,浑然不知生何事。宁仲成素来喜欢温婉的女子,对她也有几分好感,如今见她如此狼狈,如此虚弱,骨子里那点怜香惜玉的感觉排山倒海般涌了出来。他将宫妙彤抱在怀中,轻声道:“你醒了?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意识被拉回,宫妙彤整个人浑身一颤,换来宁仲成片刻的柔情。她不敢置信地轻声呢喃:“宁少爷……”
“是我,是我。”宁仲成觉得心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记得小时候他很喜欢跟一个婢女的侄女一起玩耍,可母亲嫌弃小女孩是奴婢出身,为了阻止他,竟活活将那几岁的小女孩打死。如今境况不同,他却觉得好像苦痛要重来一次一样,好像面前站着的宫妙音就是那时候的母亲,而宫妙彤,就是那可怜的小女孩。
“我没有……不是我……我来的时候她已经这样了……”费劲千辛万苦,只为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不再有任何荆棘,而今他竟然为了另一个女人,把自己当做怪物,不,那哪里是怪物,在他眼中,此时此刻的自己,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而已!
高傲的宫妙音不屑道歉,她忽略了人先入为主的观念。当着宁仲成,她哼道:“二妹,这该不是你欲擒故纵陷害我的把戏吧!当年你的姨娘,也是这样把父亲抢走的吗?”
“咳咳咳……”宫妙彤咳嗽了几声,胸腔更觉疼了,人在脆弱时候,更是容易落泪,宁仲成便道:“睁眼说瞎话,也只有你这等毒妇可以做得出来!”
“你宁愿相信她也不肯信我!”宫妙音跳脚:“我有证人,小玉,小玉她也亲眼看到了,她知道人不是我伤的。”
宁仲成根本不看她,反而一脸心疼地看着宫妙彤:“你要撑住,我会帮你的。”
能够躺在这样温暖的怀里,真好。宫妙彤轻声地嘤咛了一声,她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嫡姐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压迫,还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谁知道最后还是难逃一死。就算不是嫡姐做得又怎样呢?她与此事定然也脱不了干系。一刹那间,宫妙彤的脑海里涌现出太多的片段,还有宁仲成对她片刻的温情。也许是被压迫太久了,或者是替死去的姨娘叫屈,抑或者是报复宫妙音,又或是想在宁仲成心里留一点影子,宫妙彤双目落下泪来:“宁少爷,你别怪嫡姐,她也是……”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连你也诬陷我?你可别忘了,我们都是姓宫!”宫妙音叫嚣着,如果不是宁仲成在,她就要直接过去撕了宫妙彤!
宫妙彤的楚楚可怜弱不禁风反衬出宫妙音的跋扈无礼,宁仲成冷哼道:“:谁会用自己的性命来陷害你?”
“我……”宫妙音哑口无言。宁仲成以为她心虚,冷冷说道:“你敢说你跟这件事情没有一点关系吗?”
“我……”任何倔强的女子,在心仪的男子面前,总是少了几分底气,何况宫妙音当真不能做到问心无愧。但她深深感觉到挫败感,与此同时,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一遍,越觉得自己是上了江南雪的当。她终于明白什么是借刀杀人,而自己非但没有去掉宫妙彤这个大麻烦,反而惹了宁仲成的嫌疑。如果当下她能冷静对待,寻找大夫为宫妙彤诊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她将怨气和罪过全都算到别人头上,恨恨地说道:“是她,一定是那个贱人!我这就把她抓过来对质!”
“你站住!你就是害你庶妹的罪魁祸,你的说辞,难道会比我的眼睛更公正吗?”宁仲成当她是做错事推卸责任,连一点余地也不留。宫妙音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她转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宁仲成,道:“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狠毒的女子!我要回去禀明祖父,跟你退婚!”
“退婚”二字极大刺激了宫妙音,她苦笑道:“想不到我费劲千辛万苦,最后却被你这样误会!而她!”她的手颤抖着指向尚有一丝知觉的宫妙彤:“都是因为她是不是?她说什么你都相信!”怨毒的眼光望向宫妙彤,话里也咄咄逼人:“你和你姨娘一样的下贱!你姨娘就是个丫鬟,爬上父亲的床!这还不够,如今你又来勾引我的未婚夫,你说,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声嘶力竭地吼着,根本不考虑宫妙彤还是个身受其害的伤者。激动之处,她甚至冲上前去,死死地摇晃宫妙彤羸弱的身躯。就连抱着宫妙彤的宁仲成,也跟着晃动起来。
宫妙彤眼冒金星,视线逐渐模糊,率先反应过来的宁仲成一把推开宫妙音,却见宫妙彤气若游丝,张着嘴艰难呼吸,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惊慌失措道:“你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他脚步凌乱,神情悲愤,面上凄凉,语无伦次地不断重复着找大夫的话,宫妙彤的双眼骤然放射出一道亮光,她的眼穿透过宁仲成的头颅,聚焦在遥远的地方。那地方是那样远,又是这样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姨娘的爱抚,听到她温柔的呼唤。她含笑,困难地抬起手,说道:“宁少爷,谢谢……”
那柔弱无骨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