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合的面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微笑:“殿下不必去猜,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
周显心中顿时疑惑更甚。汪合起势是在邙谷之战后,此前他不过是军中一副将,连入京觐见的资格都没有,怎么能与母后有所关联,甚至让母后为他求情?
汪合像是也知道他心中疑惑,不紧不慢地道:
“殿下,您听说过……赵传庭吗?”
当然听说过,周显的脑海中立刻反应出一个人。
赵传庭,曾经的一代名将,天奉初年以战功擢升为护军将军,戍守北疆。但这位战功累累的将军却并未得到善终,反而是遗臭万年——
当年犬戎南下,赵传庭用兵一时不慎,被困城中,粮草断绝,最终竟然投降犬戎,还被单于招为驸马。
这对于大孟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羞于启齿的一段经历。
大孟自古以来,只有忠臣良将,面对犬戎的威势,纵使没有勇气战死,暂时俯首投降,也早晚会寻得机会逃回中原,绝对没有过像赵传庭这样贪慕富贵,竟求娶犬戎公主为妻的!
天奉帝盛怒之下,不顾众将与皇后娘娘的劝说,将赵传庭留在京中的家眷满门抄斩,全家数十口的首级运往北疆,高挂在骁山关城门之上,用以警示世人叛国之将的下场。
想到这里,周显黑沉的眸子骤然眯起。
汪合眼中波澜不惊,像是在说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故事:“看来太子殿下是知道的了。怎么样?是不是从小被当做一个警示世人的故事?”
周显没有说话。
汪合丝毫没有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只可惜,他的幼子当天外出游玩,回家时看到官兵将府门团团包围,吓得不敢靠近,东躲西藏数十天,最终在官道上看到了运送他母亲与兄弟姐妹头颅的车辆。”
“那味道太难闻了,殿下,你知道那种腐败的血液的腥味吗?”
“数十人的血液,流满了一车,蝇蚋嘬之,臭不可闻。”
“那幼子一路乞讨,跟随车辆步行一月来到北疆。他想要质问他的父亲,为什么做这等叛国求荣之事,害得全家枉死?”
“当他到了犬戎才发现,父亲当初诈降,想要伺机逃回大孟。但犬戎人心机深沉,将他困在犬戎营中,寸步不得出,所谓的公主招亲,不过是单于第六十三个女儿——连名字都不配有的那种。”
“他把全家被杀的事情告诉父亲,父亲悲痛欲绝,万念俱灰,横剑自刎。”
“在死前,留给他一句话,我不得善终,乃咎由自取,孩儿自归乡耕种,不可为我报仇。”
汪合的眼神深如幽潭,道:“殿下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周显默然不语。
汪合见他不说话,叹了一口气:“看来,赵传庭的儿子,还是步了他的后尘。”
不仅留在了犬戎,还完全走上了与他父亲相同的道路,娶了犬戎单于不受宠的女儿作为挟制,通敌叛国,将来依旧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大奸大恶之徒。
他轻声道:“殿下,我如果留你一命,你能否寻一机会,为赵传庭将军平反呢?”
周显道:“凭我一人之言,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汪合也不强求,摇了摇头,身体仿佛在这一瞬间放松了许多,“好吧,殿下,那么——明日见。”
……
太阳从东方的山岭上升起,骁山在极冷的冬季,竟然也生出了雾气。沿着山脉蜿蜒缥缈,如同一片白纱,笼罩骁山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