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升起,淋浴间的玻璃蒙上一层水汽,里头穿出衣物落地的声音。好几声。
&ldo;你可以在外面等我。&rdo;
被水声掩盖,说话声隐隐约约。
没有回答,只有一声带着点哭腔的:&ldo;苏昕。&rdo;
高一点的朦胧人影微微俯身,抱住另一个人。两个人影融成一团。有什么势不可挡的情绪就要冲出胸口了,一只手伸上来,揉了揉邵止岐湿漉漉的头发。这个动作比刚才要温柔太多,以至于让她被爱揉碎的心脏瞬间修复,呜咽出声,说出口的一句竟是忍耐许久的埋怨:&ldo;这三天……你为什么不来找我?&rdo;
她的怀里传来一声叹息。
是啊,这个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我的过去,也不知道我吃的是什么药,更不知道我这几天的状态。
因为我没有说。我觉得不必说。
所以应该要埋怨我的,是我的错。
怀里的人伴随叹息,轻轻说:&ldo;在这几天里把工作都处理好了,我们就能不受影响地继续旅行……不是你说的吗。我不想打搅你。&rdo;
话是这么说,邵止岐的声音又急切起来,她这回真的哭了,眼泪掉了很多,和水混在一起:&ldo;可是,你来找我‐‐怎么能算是打搅。一天里我们最起码可以吃一次饭,见一次面。明明只隔着一堵墙……&rdo;
&ldo;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rdo;
面对苏昕的质问,邵止岐哑口无言。
是的,她也在踌躇,她担心隔壁的人忙于工作,对她的擅自敲门会感到烦躁。是的,哪怕她知道对方如今也有点喜欢自己。但那是休假状态的苏昕,她对进入工作状态的苏昕还是会感到熟悉的胆怯。
更重要的是,她怕苏昕的爱转瞬即逝,被工作这块膨胀的海绵吸走,没有她的位置了。
说到底她们只是经历了三天三夜的假期而已。捧起的鸟睡了一觉,马上又要起飞,回到天空后她大概很快就会忘记这份新的感觉,全神贯注振翅,忘记背后守望的巨人。邵止岐很害怕。她发觉自己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害怕,以至于拼命工作,想要驱散这种恐惧。
这个结果就是工作效率非常高,相应的,她一沾上枕头也就沉沉睡去,强迫自己不去找苏昕。
这样,苏昕的爱就成了薛定谔式的。只要不去敲门,她的爱似乎就永远处于存在或不存在的模糊状态里,邵止岐永远都存有一丝希望,她卑劣地选择停在原地。
邵止岐想到这又变得消沉,手也失去力度,顺着苏昕的腰滑落下来。但她的手一离开就被苏昕用力攥住,重新放回了腰间。
&ldo;好,那我们就算打平了。谁都不欠谁的。&rdo;
苏昕语气温柔下来,手指摸过邵止岐身上的痕迹,想起什么。于是又用邵止岐听不见的音量嘟囔了句:&ldo;大概还是我欠你更多一点。&rdo;
她搂紧邵止岐的腰,食指在她肌肤上缓慢画圈圈,感受水流经过,搂住的人开始微微发抖,哪里都好热。
&ldo;刚才有弄疼你吗。&rdo;
放任自我的三十六分钟,她对邵止岐做了很过分的事‐‐起码她是这么认为的。快突破临界点的时候她终于稍稍清醒了,洁癖发作,她意识到自己游完泳后甚至还没有淋浴,那怎么可以再继续?苏昕极有自制力地停手,甚至还有些佩服自己。
邵止岐沉默不语,苏昕以为这是肯定的意思。所以泛上愧疚,她刚想道歉就感觉到邵止岐猛地抱紧了自己,身体紧紧相贴毫无缝隙。
苏昕的手指可以摸到邵止岐后背微凸起的骨头,她一节节摸下来,邵止岐把脸埋在苏昕湿润的肩头,闭上眼睛任由热水冲刷而过她的眼皮,她闭上眼。
&ldo;一开始,有一点。但我喜欢那样。&rdo;
苏昕一顿:&ldo;就算很疼?&rdo;
邵止岐「嗯」了下。
&ldo;越疼我就感觉……你越爱我。&rdo;
会让她逐渐相信苏昕的爱是真的,并不会转瞬即逝。那一份爱就在这里,成为了她身体上的痕迹。强烈的力道就必须要伴随剧烈的感情才能实现。毫无感觉便是没有任何驱动力,爱的反义词不是恨是不在意。邵止岐深谙这点,因此她一点都不难受。
所以那三十六分钟对她不是煎熬,是天堂。
也许她以后会不赞同这个偏激的想法。但现在她最缺乏的就是确信,所以她很诚实地继续说:&ldo;我反而觉得还不够疼。&rdo;
苏昕到底还是太温柔。明明手指都发颤成那样,把嘴唇都咬得发白,她到底还是没有对自己下重手。况且邵止岐觉得自己的忍耐度很高。所以苏昕的动作最多也只是有一点粗暴而已。
而且只做到了一半。比起身体上的疼痛,邵止岐只觉得心更疼。
苏昕沉默半晌,没有答话。邵止岐伸手挤了点洗发水出来,小声说了句「虽然是酒店的,但是味道很好闻,试一次吧」,苏昕默许,邵止岐就把泡沫抹上她的头发,用柔和的力道为她搓洗头发。
乖乖让她洗头发的苏昕终于慢慢反应过来,好像这才处理完毕邵止岐那两句话所包含的巨大感情,她笑了下,冷静下来,甚至能开玩笑了,她颇玩味地问:&ldo;邵止岐,难不成你有那种癖好吗。&rdo;
邵止岐的手指轻轻挠抓苏昕的脑袋,搓起泡沫,拢起肩头的发丝。
&ldo;不知道。&rdo;
她老实回答,现在她站在苏昕背后,所以就算害羞也不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