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校之初,他们一个班那么多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
一腔热血烧得滚烫,剃成寸头丑得如出一辙谁也不能笑话谁。
他们一起穿上一道拐的警服,一起在训练场摸爬滚打,一起在毕业时立志成为共和国警官。
而参加工作不到两年,昔日毕业照里鲜活的年轻男孩,已经有人变成黑白遗照。
月光拢着他修长干净的身影,那影子也满是倦色,那挺直如剑的肩背此时微微弯下去,不再不近人情。
顾清淮戳了一下钟意的发顶:“醒醒。”
所有的难过满溢在胸口、胸口起伏,钟意泪水朦胧中,对上梦里那人的眼睛。
瞳孔颜色偏浅,温柔似琥珀,此时他眉眼低垂,安安静静看着她。
“你房东是没给你分房间吗,”顾清淮剑眉微扬,语气里有淡淡的、疲惫的笑,那声音是柔软的,像在哄小朋友,“让你睡沙发。”
钟意迷迷瞪瞪一时之间无法分清梦境现实,只是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泪水打湿睫毛。
“是梦见什么了。”
她坐在沙发,他在地毯上蹲下来,手臂搭在膝盖,像个温柔干净的大男孩。
钟意终于确认他是真的回来,想要压下鼻腔里的酸涩,开口却仍然哽咽着:“梦见有人欺负我。”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话,声音断断续续,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怜。
顾清淮无奈,想去给她擦眼泪。
钟意睁眼就看见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从手背绵延到手肘,再到看不见的地方。
她的眼泪更加汹涌:“怎么这么、这么多……”
到底是医生的使命在肩,她一瞬间收起所有情绪,哽咽着去找家里的备用药箱。
把顾清淮摁到沙发,从手臂没处理干净所以和纱布黏连的伤口,到手背、指甲细小的擦伤。
她的动作很轻,比给他缝合的时候还要小心,眉眼是柔软的也是专业的,虽然睫毛湿漉漉。
直到检查、处理完所有伤口,钟意收起药箱,在顾清淮身边抱着膝盖蹲下来。
她眼睛红红的、像只可怜兮兮的兔子:“顾清淮,你能告诉我,这些伤口是从哪里来的吗?”
是走在深山不敢开手电筒被枯枝碎石划伤,是和武装贩毒团伙的毒枭斡旋近身肉搏。
是斜飞的弹片躲不开的利刃,是行动的最后一刻被发现死里逃生。
顾清淮眸光沉沉,清澈如水:“不可以。”
钟意拼命咽下所有细小的委屈:“但是,你没有做坏事对吗?”
顾清淮声音冷而凝定:“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钟意便深吸口气,弯起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却如释重负笑着说:“那我相信你,以后都不问啦!”
顾清淮下颌线紧绷,垂在身侧的手有隐忍的青筋。
他眉眼干净至极,目光确是温和的:“现在可以告诉我,梦里是谁欺负你了吗。”
见不到他的恐惧、见到他的委屈、见到他却又是一身伤的难过,在此时兜头袭来。
钟意声音小得听不清,他却可以读出她的唇语:“是顾清淮欺负我。”
“不回我微信,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来给我煮粥喝,”她本来是想笑着说完的,可是眼泪突然开始不听话,钟意不敢抬头,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手背,“答应我的事情也没有做到,又是一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