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5月3日,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正式开庭。
上午8点42分,在一前一后两辆宪兵吉普车的护卫下,一辆美国大型军用客车分开涌动的人潮,&ot;嘎吱&ot;一声停在了昔日日军陆军省办公楼前,吉普车上刷着宪兵的英文缩写&ot;p&ot;;囚运战犯的客车有老式电车那么大,涂着战时流行的深土黄色,车头上方用英文标着&ot;special&ot;,译作&ot;特别&ot;。用蓝色纸糊住的车窗紧闭。这几辆车刚一停稳,等候多时、来自世界各国的几百名新闻记者便蜂拥而上,把车围个水泄不通。军事法庭的宪兵队长坎沃奇跳下吉普车,以冷峻逼人的威仪,在人群中分开一条狭窄的通道。
囚车半腰的铁门打开了。几名戴着白色头盔、挎着卡宾枪的美国宪兵跳下车。车门口静默了片刻,一个穿戴着日本国民衣帽、满脸白胡须的人走下囚车踏板。&ot;南次郎!陆军大将南次郎!&ot;人群又有力而缓慢地涌动。随后,战犯们依次走下囚车:前首相广田弘毅眼睛凹陷,陆军元帅畑俊六干枯瘦瘪,以善搞阴谋著称的陆军大将土肥原贤二穿着西装,前首相小矶国昭摆动着双肩,另一个阴谋家桥本欣五郎也穿着开领西服,病殃殃的海军元帅永野修身肩上扛着个硕大的脑袋,陆军大将松井石根手持佛珠,法西斯理论家大川周明拉拉塌塌……
&ot;东条英机!&ot;当东条英机走出来的时候,人群中的激动情绪达到了高潮,嘲骂和诅咒声迭起。然而这个狂风一样凶残的前首相却选择了微笑的面具,右手背手身后,从容迈步,仿佛死过一回,对一切都有了大彻大悟,把这样的结局和场面当作了儿戏。但人们分明看到了他藏于腹中的比刀锋还要锐利的残酷。人们的感情像烈火烧遍全身直至发梢:&ot;杀了这个大刽子手!&ot;杀了他!杀了他!
这群被拔除了利齿和筋骨的野兽,裹带着悲哀、恐惧、仇恨和无奈,穿过愤怒的甬道,慢腾腾地向法庭大门走去。这十几米的路如同几十个酷暑和严冬,上下飞舞着沉甸甸的火花和雪片。
大门的旁边钉着一块暗褐色的标牌,上有两行粗黑的英文:&ot;ternationalilitarytribunalfareast&ot;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
开庭之初窜出个疯子(1)
庄重就如同厚厚的冰层,在它的下面涌动着热烈、激奋、焦虑、恐惧。这就是审判大厅里的气氛。
法庭庭长韦伯率领10个国家的法官入场了。法庭执行官庞米塔大唤一声:&ot;全体起立!&ot;摄影机和照相机的灯光亮成一片。11名法官依次登上法官席,中国法官梅汝璈走到庭长左手的第二把高背座椅前,坐了下来。
关于法官的座次曾发生过争执。按照受降国的签字顺序,中国应排在仅次于美国的第二位,但诸强国欺中国国弱民穷,硬要往前挤,这种做法激怒了具有民族热肠的中国法官梅汝璈。早在一战后,诸列强就把战前中国的德属领地给了日本,并强迫袁世凯政府签订丧权辱国的&ot;二十一条&ot;,中国作为战胜国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激起中国人民巨大的愤怒,并由此引发了&ot;五四&ot;运动。不能再让诸列强歧视欺凌中国。
梅汝璈据理力争:&ot;座次应按日本投降时受降国的签字顺序排列才合理。中国受日本侵害最烈,抗战时间最久,付出牺牲最大,有八年浴血抗战历史的中国理所应当排在第二。&ot;
见众人不语,机智的梅汝璈改用幽默的方式施加压力:&ot;若论个人座次,我本不在意。如果不代表国家,我建议找个磅秤来,可以体重之大小排座。体重者居中,体轻者居旁。&ot;
话音未落,各国法官忍俊不禁。韦伯笑道:&ot;你的建议很好,但它只适用于拳击比赛。&ot;
梅汝璈抓住战机:&ot;若不以受降国签字顺序排座,那还是按体重排好。这样纵使我被置于末座也心安理得,也可对我的国家有所交待。一旦你们认为我坐在边上不合适,可要求我国另调派一名肥胖的来替代呀。&ot;众法官闻之大笑。事情似乎解决了。
不料在开庭前一天的预演时,中国仍排在英国之后。梅汝璈当即愤然脱下黑色丝质法袍,拒绝&ot;彩排&ot;。庭长召集法官们表决,半小时后,中国法官终于赢得了应有的位置。在以后的审判中,梅汝璈表现出的冷静、坚定、严谨和雄辩的气质,赢得了各国法官的尊重。这位42岁的法官为了在外表上也给人有一个成熟的印象,到东京后特意蓄起了上唇胡须,因而被各国记者称为&ot;小胡子法官&ot;。
法官席的前一排是书记官及法官助理席。他们的前面为检察官席和辩护人席,左侧是记者席和旁听席,右侧是贵宾席和翻译官席。楼上的旁听席挤满了来自盟国和日本的500余名代表。
法官席对面几排是被告席。被告席上的甲级战犯尴尬狼狈,丑态纷呈:板垣征四郎脸上挂着奸滑的嬉笑;松井石根呆若木鸡,一副沮丧的神情;土肥原故作镇静的脸部不断地抽搐;瘦削的大川周明突出的颧骨上架着一副粗框眼镜,上身穿一件条纹蓝睡衣,下身穿黑色西裤,脱去木屐的脚踩在地上,他时而双手合十,时而搔首弄姿,一条亮晶晶的细线似的东西从脸上往下垂,渐渐拉长,原来是鼻涕,他的脸一扭,长长的鼻涕断了。
&ot;请安静‐‐&ot;上午11时17分,随着执行官庞米塔大尉的一声长唤,嗡嗡嚷嚷的大厅霎时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