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早,县里行刑台上。
梁术身着囚服,蓬发垢面,跪在台上恸哭不止,正对面的便是他的所有族人家人,上至已经哭晕的八十老母,下至尚在襁褓的年幼孙儿。
而就在四日前,绑在这里的还是那个叫李福安的阉人。
梁术怎么都想不通,为何短短四日,光景便变化如此之快,自己不过是想给自己的结拜弟兄报仇,哪里有错,何错之有,怎就落得了这般田地?
公案后,崔群青捧了盏香茗清清嗓子,问道:“梁术,你可知罪。”
梁术当然不服,但此时此刻,脱口而出的便是颤然一句:“小老儿知罪。”
“可知何罪。”
“小老儿我不该……不该滥用私刑。”
“那你可知,为何滥用私刑会重至死罪?”
梁术说不出个所以然。
崔群青道:“县往上是州,州往上是郡,郡再往上便是国,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依照国法,除了官府衙门在证据确凿后可对犯人动刑,民间一律不得擅用私刑,一旦用了,便是与国对峙,目无圣上,欲图谋反。”
梁术听傻了眼,浑身颤栗更甚,怎么都没想到,几十年来正如吃饭喝水一般的小事,竟能与谋反二字挂钩。
他浑身打了个寒颤,下半身一阵暖流蜿蜒,在众多族人面前,生生被吓失了禁。
向来德高望重的老族人,此时再顾不得脸面,冲着公案后的年轻高官便不停叩首,呜咽大哭道:“小老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看在我年事已高的份上,饶我一条生路吧,我求您了,求您了。”
台下的小孙儿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在娘亲怀中伸出短短的小胳膊,朝着梁术用力伸去,拼命哭喊道:“爷爷!爷爷!”
梁术涕泪横流,额头磕出鲜血不敢停歇。
崔群青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天色,冷声道:“时辰已到,开始吧。”
梁术被刽子手一手抓住肩膀摁住,再动弹不得。刽子手拎起一坛子酒,大口灌入口中,照着宽背大刀狠喷一口,顿时酒气四溢。
梁术抖若筛糠,头脑一片空白,全身的知觉都集中在了后脑勺上。
他仿佛能感觉到那柄寒光闪闪的大刀离自己有多近,近到只消再往下落下一点点,便能蹭破他的皮肉,割断他的筋脉。
这时,公案后的年轻高官抽出一支行刑签,随手便掷在了地上——“行刑。”
梁术彻底没了知觉。
大刀高举,台下百态各异,有的捂紧了两眼,有的赶忙跑回家去,有的流流满面,但更多的,是所有姓梁的青壮男子面露恨意,额上青筋毕露,双拳紧握。
日头西沉,只听刽子手一声如雷暴喝,大刀朝老人的白发苍苍的头脑狠狠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