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看似全由他个人而导致出的局面,实际环环相扣,从他迈入朝堂开始,便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宋鹤卿忽然感到巨大的震撼与惊悚,使得他鬼使神差一般迈出脚步,直奔御书房。
御书房中,天子听到通传,屏退群臣,准允进谏。
宋鹤卿再三平复,缓步迈入御书房中,但等看到天颜那刻,依旧难以维持冷静。
天子略噙笑意,面目温和,望他好声询问:“宋爱卿衣冠不整,如此着急见朕,可是有要紧事禀奏?”
宋鹤卿心如擂鼓,险些便要问出——“丽嫔娘娘的死,其实是陛下一手操作,对吧?”
“圣宠是假的,想利用她打压谢氏是真的,在茶水里发现的金钩吻,看似栽赃皇后,实际是在放线钓鱼。你利用此事,想让皇后看清,她的母家在这件事中,会做出多么愚蠢的举动,从而令她彻底对谢氏寒心,以便你之后对谢氏大刀阔斧的整治。”
“而皇后,在发现丽嫔是死于金钩吻那刻,便对这一切皆已了然于心,她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她也想通过此事,看清自己的母家是否还有扶持下去的必要。”
“结果丽嫔一死,谢长威方寸大乱,竟做出将罪名嫁祸皇后的奇蠢之举,谢长威下马,原有的职位空出,便能由新人顶替。”
“恰巧,太师白牧归朝,手下弟子无数,正好能为朝廷所用。”
“死一个小小的丽嫔,致使皇后与谢氏彻底离心,朝廷血液更替,世家锐气大减,这便是陛下真正的治大国如烹小鲜,是吗?”
可宋鹤卿明白,自己进宫,不是为了知道这些。
他是为了抓出凶手,给死者一个交代。
他该当质问,该当出声,该为死去的女子讨还公道,这是他大理寺少卿的职责所在。
可上面的那些话,真的能说出口吗?说出来,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不说,他又能过得了自己这关吗,他宋鹤卿寒窗苦读数十载,能文能武一朝入朝,为的便是当这个缩头乌龟?
这不对,这不对。
宋鹤卿额头沁出薄汗,遍体如遭针刺,眼神清亮如许,却隐隐发抖发乱。
在他面前,九龙戏珠的宝座上,天子目光从容,带着年长者特有的和善与包容,徐徐道:“宋爱卿,有奏而不禀,是要受责罚的。”
“臣,臣……”宋鹤卿启唇欲言,咬字艰难。
短短一夜相隔,他的肉身与精神皆受无上煎熬,肉身尚有他欢喜之人对他相渡,此刻苦海无边,却唯有自渡。
宋鹤卿双目逐有涣散之色,思绪坠于一线狭窄当中,终于坚决道:“臣对丽嫔娘娘遇害一案,已……”
已有眉目。
可后面的关键之处未能说出,殿外忽然传来太监一声尖细长呼——“不好了陛下!岭南又起匪患!知府千里加急,恳请朝廷派兵镇压!”
耳边呼声如雷贯入,宋鹤卿登时清醒,也让他霎时间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