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爷子轻嗤一声,对白玉隐抬了抬手,示意他先下去。
白玉隐自然如释重负,忙不迭便逃了,头都不敢回。
白老爷子喝了口糖粥,起身走向那身影道:“我若不逗逗小隐子,你能开这个金口?到家这么久了,成日跟个锯嘴葫芦一样,也不说为何回来,也不讲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托人打听,才知道大理寺宋大人居然死在岭南了,跟我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宋鹤卿收笛阖眼,毫无波澜地道:“我在岭南剿匪时,从匪徒嘴里打听到了当年那几个匪首的下落,顶着朝廷给的身份,不方便我行动。”
白老爷子甚是吃惊,他以为孙子假死之后便直接回家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种内幕,想到这些年的未了夙愿,声音当即便有些发颤,问他:“结果如何?”
宋鹤卿道:“解决了两个,还有一个暂且下落不明,已经派人去查了。”
白老爷子连连点头,咬字用力道:“查,使劲查,这些年我总梦到你爹,却一次未梦到过你娘,我就在想,你娘多半还是活着的,只是不知被那帮歹人带到哪里去了,有线索就好,有线索就好。”
白老爷子眼眶通红,终是难以隐忍,动手抹起泪来。
宋鹤卿睁眼看向爷爷,历来冷心冷肺个人,此时眼里亦有难言悲怆,但声音依旧平静,淡淡劝慰道:“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眉目,该高兴才是。”
白老爷子吸了下鼻子,忍住眼泪道:“臣儿说得是,是该高兴的,爷爷不掉泪了,人长了岁数若掉眼泪,该对小的运势不好,我得让你们一个个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白老爷子抹干净泪,头脑便又清晰过来了,看着宋鹤卿道:“不过你的脾气爷爷还是知道的,若只是为了找那几个畜生,你忙完便该现身回京才对,怎么想起回家来了?”
宋鹤卿未回答,垂眸重新看向亭外景色。
白老爷子察觉到孙子不同寻常,小心追问道:“究竟怎么了,可是朝中有人惹你不快了?”
宋鹤卿道:“和官场上的人没关系,是我自己。”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带了丝明显的复杂,略有迟疑地说:“我近来脑子很乱,便想归隐一段时日,先将思绪理清。”
“乱?”白老爷子感到困惑,“怎么个乱法儿?是夜不能寐的那种乱,还是心有千千结的那种乱,还是抓心挠肝,百思不得其解的那种乱?”
宋鹤卿又无奈又想笑,解释道:“爷爷别猜了,都不是。”
他嘴硬,他都是。
他既夜不能寐,又心有千结,又抓心挠肝,百思不得其解。
归根究底,不过是想不通,老天为何会将一个不可能的人送到他身边,搅乱他的心境,又厌他如敝履。
宋鹤卿再度阖眼,努力不去回想唐小荷那张莹白灵动的面孔,强压下心头强烈的思念。
白老爷子怎知孙子实则是在为情所困,还煞有介事地安慰道:“你啊,就是朋友少,太闷了,心里又爱藏事情,所以才想得多。你也该向玉隐学学,别的没有就朋友多。当然了,也不能胡乱结交,和你上回一并来的那位崔御史便很好,人开朗,性子也和善,还没那些世家公子的架子,以后要常和这样的人走动。”
宋鹤卿冷嗤一声,懒懒道:“走动?爷爷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个下落不明的死人,如何与其走动?他崔大御史纵然察觉出其中蹊跷,估计想破头脑,也找不到这来。”
话音刚落,只听亭下传来一声震耳发聩的——“宋鹤卿!”
宋鹤卿心一咯噔,转头望去,只见蓬头垢面一男子站在园中小径,两眼通红,咬牙切齿,大有将他剥皮抽筋的架势。
不是崔群青还能有谁。
白玉隐带着众多家丁紧跟上来,哭丧个一张脸,表情仿佛在跟宋鹤卿说: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宋鹤卿这边还在费解,崔群青便已冲到亭子里,先跟白老爷子道了声好,尽显世家大族的风范,接着一拳打在宋鹤卿脸上,将宋鹤卿摁地上狂揍道:“你个王八蛋!大骗子!你居然真的在这!你对得起朝廷对你的信任吗!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唐小荷吗!你知道唐小荷一个姑娘家家,为了找你赶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吗,她连那么高的山涧她都下去了,你不是东西啊你!老子弄死你!”
宋鹤卿原本懒得还手,但在听到“唐小荷”三个字,黯淡的双目立刻发出光彩,反手便制住崔群青道:“你说什么?你说唐小荷怎么了?”
崔群青一把挣脱开,又补了一拳,对准宋鹤卿耳朵吼道:“你小子聋了吗!我说!唐小荷一个姑娘家家!为了找你!历经千险!吃尽苦头!又是爬山又是下河!你对得起她吗!”
宋鹤卿头脑嗡鸣,全身气血齐齐上涌,整个人都呆愣住了,满脑子都是两个字——姑娘。
姑娘,姑娘,姑娘。
唐小荷是个姑娘。
唐小荷不是男人,是个姑娘。
半晌过去,宋鹤卿丁点反应没有,眼睫都不带颤动一下。
崔群青以为自己将他揍傻了,慌张起来,正要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宋鹤卿便猛地回过神来,两手瞬间抓住崔群青的肩膀,激动地拼命晃动道:“你再说一遍,唐小荷是个姑娘?她真的是个姑娘?”
hr
()
span传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