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屏山静静坐在他身后,左手按在蛇精的眼皮上,眼睑微垂,嘴角含笑,等待他从悟道中清醒过来。
……
清景其实没觉着悟出来什么,反倒是神识盯着那珠子盯得眼晕,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再睁开眼,便又身处在海面上那座水晶宫殿里,沈老师正倚在美人靠上拈着葡萄吃,身边还有几个美女给他捧碟子。
清景一下子打起精神了,跑过去往他腿上一趴,张着嘴“啊,啊”两声,示意他喂自己几粒。
可是从前连鸟翅都给他啃的沈老师,现在居然不理他!蛇精大怒,伸手去抓沈老师的衣袖,手指却从他的腕子里穿了过去,手中空握,沈老师却像完全感觉不到他似的,照样悠闲地剥着葡萄。
清景又试着抓了他两把,还把头埋进他胸口,可是都没用。他就像是变成了一具幽魂,无论碰什么东西都会直接穿过去,急得他来回乱转。
转着半截儿,他忽然听到一声温柔的呼唤声:“九郎。”
循声望去,屏风后面桌子上居然坐着名身着绛紫直裰、织金鹤氅、腰围玉带、发束珠冠的男人,正一手支颐,看着面前摊开的一副横卷。他连眼都没抬,说话也极为随意,可沈老师才听他叫一声就站了起来,扔掉葡萄,走到那张桌子前笑吟吟地问道:“你弄出多少了?”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长眉入鬓、眼含秋水、一身儒雅的书卷气,除了脸不够尖、打扮得有点儿繁复过头以外,简直哪儿哪儿都生得无可挑剔。他右手提着笔,招呼沈屏山过去,抚着那副长卷,略带得意地说道:“九郎过来,替我看看这卷修行基础五百题。这都是我精心总结出的心血经验,我算过了,只要好好琢磨,足够能把一个凡人领到金丹三转。”
这个人跟沈老师好熟啊。
原来沈老师小名小九郎,他都不知道。
他在这儿呆得这么随意,还能支使动沈老师帮他看卷子,难道说,沈老师那位好到能把遗产留给他的人,就是眼前这位?
清景很快推理出了此人身份,再看他感觉就更复杂了。这么一位修为高、又有钱、还会出题的前辈大师,还是沈老师的好朋友,估计也得是合道大能了,居然就陨落了?而他本来在海底领悟着渊极道珠,居然梦到了这人……诶?他怎么会梦到这个人呢?
梦里的沈老师已走到桌边,接过卷轴边看边点评。清景正好想不通自己这梦有什么深层意义,索性暂时抛下,也飘过去看了几眼:嗯,字写得挺好,就是有好多都是认不出来的生僻字,而且用的词都好复杂,明明都是中国字,凑起来感觉比外语还难翻译。
他刚想吐槽,就听到沈老师兴致勃勃地开口:“光是背记这些书面的东西似乎体悟不深,不如把真元运行图做成玉简,让他们直接用神识融合,以图像带动真元,这样更适合初学者入门。”
他那位有钱的朋友笑道:“不光这样,你仔细看我这卷轴上面封印的阵法。”
他用手一指,卷轴上便生出一道流光,化作人形囚笼,把身边一名娇柔美貌的侍女牢牢困在其中。
那名侍女心理素质极高,进去之后就一句句念着题目和解释,念几遍便能背下一道,再转到下一道题,反正哪道都是清景连听也听不懂的高深哲学知识。
紫衣道人矜持地笑道:“我新研究出的小法术,能把人的元神困在这片书山题海之中,哪怕身子出去玩,脑子里也是随时都能补充知识的。除非把这基础五百题都能熟烂于心,这座樊笼永远没法打破。”
沈屏山欣赏地看着那道金笼,指尖一引便引到了自己身上,试了半晌,便收起卷轴,满意地笑了笑:“效果不错。我想还能再加几道感悟大道的题目,让他们先见识了更高的境界,以后修行中就能高屋建瓴,不会被小道带偏了心性了。”
那人一下子受了启发,抢过卷轴就往上加题,那么难的东西随手就写,写时还不耽误了和沈屏山说话:“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有的弟子先前学过这些的,也应有个考核规制,省得他们都得从头学起。”
“那就再把题目分细致点,简单的都由弟子们自学,经过考核牢牢掌握简单的一层了,再给他们学难的。”
两人商商量量的,闷在屋里就搞出了如此狠毒的学习和考核制度,听得清景毛骨悚然。他走到桌前看着那卷《修道基础知识五百题》,脑中不由想起了从前在执天阁山脚见过的《五百年招考,三百年模拟》。
这岂非就是那套卷子的前身?难道那种没上过学、不懂理科的文盲半文盲就不许进门派修行的无理规定就是从这两人而起,以至流毒至后世?清景越想越惊恐,摸着卷子的手指微微颤抖,再看紫衣道人那副俊美高华的模样,就好像看见了执天阁考官不近人情的面孔。
难怪这人早早就不在了,或许就是因为这套填压式教学方法,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恨死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