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嘉勋苦口婆心劝道,“心里有气就宣泄出来,咱们又不是alpha,得强撑面子不能掉眼泪。”
尹谌:“我是alpha。”
尹谌像周围所有学生一样,将学习摆在第一位,看上去很听话,从不让家长老
师操心,实则静如死水,仿佛已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再能牵动他的情绪。
他还是参加了高考,取得了全校第一的优异成绩,并听从母亲的建议,在填报志愿时选了比n城医科大学更好的首都大学医学部。
把从前他坚持不愿被外界因素动摇的信任如今逐一推翻,这种打自己脸的过程与雪体崩塌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可惜尹谌不是巍峨不动的山,而是被沉重积雪压得动弹不能的人。
高三最后的时间里,恣意张扬的青春提前宣告结束,连同那些偶尔的躁动和叛逆。
“回到首都,就把这里的人和事都忘了吧。”
林玉姝说,“妈妈早就告诉你,omega都是这样无耻下作的,何必再为那种人难过。”
尹谌整理衣服的手顿住。
他以为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
离开的那天,林玉姝来到他的房间,说:“把要穿的衣服收拾一下就好,别的不用带,到首都再买新的。”
尹谌应下了。他在这里住了不到两年,房间小空间不足,本就没添置什么物件。
退出房间时,林玉姝瞥见书桌角落自放在那里就没动过的一枚戒指,它曾经戴在尹谌左手的无名指上。
每当他以为就这么多了吧,应该没有了,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再翻出点别的,比如床底下用来装咸鸭蛋的泡沫盒,还有插在窗帘破洞里的一根光秃秃的花枝。
尹谌习惯独善其身无牵无挂,所以来到n城的时候他只带了一个行李箱,拒绝在房间里添置多余物品,因为他知道迟早会离开,何必再添累赘。
可是为什么,这些早已没用了的东西,在打扫卫生的时候、把垃圾丢出去的时候,全部都被他忽略了?
他以为已经全都忘了。
收拾其他东西的时候,尹谌归置出一堆没打算带走的物品——
一件绣着小白花的校服、一只崭新的书包、书包里的大红色围巾、一个掉漆的悠悠球、一盒用了一半的蟑螂药、一副用来防梧桐絮的黑色口罩,还有养在窗台上没怎么浇水也长得绿油茂盛的一盆葱。
带不走的,留不住的,索性全部都丢掉吧。
弯腰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尹谌才发现自己他攥拳的手正肉眼难辨地发着抖,好似已经在混沌中丧失自我控制的能力,也失去了能与外界交流的本能。
正午的烈日透过窗户在屋里投下一片橙黄光影,蝉鸣不止的盛夏,他还是觉得冷,冷到痛觉神经被麻木,连尖锐碎片划破手指也毫无知觉。
宛如瞬间被抽光所有氧气,胸口空得能听见回声,尹谌像被巨浪淹没沉入海底的人,呼吸被掐断后唯余铺天盖地袭来的痛。
不是刚分开时那种细密绵长、尚且能够忍受的痛,好比囤积已久、按兵不动的顽疾骤然爆发,疼痛撕裂皮肤,搅拌血肉,再密密麻麻渗入骨髓里。
尹谌忽然又觉得冷,他咬牙撑着床沿站起来,抬手掀开窗帘,因为过度用力扬起的帘角将窗台上的花盆碰倒,随着刺耳的碰撞声砸得粉碎。
没有人知道,尹谌讨厌秋天,也讨厌下雨。
他以为唐柊是他的悠长夏日,为他延续阳光、驱散迷雾,陪他度过短暂冷寂的秋,给了他对未来抱有憧憬的理由。
而现在,尹谌望着这些意义非凡的东西,像在看散落一地的冰冷笑话。
尹谌想起被贴在校园论坛的那张合照,那是他和他唯一的照片。
他以为自己忘了,可他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肌肤相触的温度,记得自己曾把他比作夏天。
孰料故事的结尾,只有他守着这堆腐朽无用的记忆,念旧得像个拾荒者。
而另一个人早把一切都抛弃得干净彻底,让他看到微茫希望,又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