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打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就是干这种事的人。你别气,我下次把他纠到你面前,摁着让你打回来。”
邓瑛听完笑出了声。
杨婉抿了抿唇,轻声续道:“邓瑛,我不是开玩笑的,他已经欠你欠得下辈子都快还不清了,但你看在我的份上,少给他算一些。”
邓瑛摸着杨婉的鬓发,笑应了一声,“好。”
杨婉这才笑开,“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嗯。”
——
杨婉陪着邓瑛慢慢地往护城河边走,一路上邓瑛简单地将今日御门朝上的事情对杨婉说了一遍。杨婉下意识地抱起了手臂,“陛下让你待罪办差,是在留时间和余地给司礼监做反应。”
“是。”
“所以,你让东厂去杭州查我家的棉布产业,是怕司礼监利用杭州地方上官员来反弹劾哥哥?”
邓瑛的步子越走越慢,声音却很清晰。
“户部和内阁,都在竭尽全力保杨伦,我能做得不多,能帮一把是一把吧。子兮毕竟年轻,且他是直性子,在官场上交往的人并不算多,只要遮盖住族中人纰漏,司礼监就动不了他,但是……”
杨婉接下邓瑛的话。
“白阁老那里就难了是吗?”
邓瑛点了点头。
“老师在朝为官已近五十年,翰林有一半的人都是他的门生,如今在各部任上的人,仍数以百计,如果司礼监若在这些人身上寻出罪名,老师必要担主罪。”
杨婉道:“那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邓瑛站住脚步,“东厂狱。”
他说着低下头,“我会提请陛下,亲鞫老师。”
杨婉在邓瑛身边回想起了贞宁十四年春天的史实。
白焕因礼部右侍郎的贪腐案被牵连下东厂狱,《明史》上对白焕下狱的评述和后来的研究基本上没有出入,都认为这是邓瑛对白焕弹劾他的报复。然而事实上,却是穷途末路上的学生,拼着最后一丝余力去救自己的老师。
杨婉后来翻开自己的笔记时,一直没有办法,提笔写这一段。
邓瑛待罪办事的这一段时间,杨婉亲眼见到了,刑具对他的羞辱和折磨。
那一双镣铐锁死了他的手脚,他便不能再更衣沐浴,这对一个受过腐刑的人来说,极其难受。但他每日都会烧好水,关上直房的门,仔细地擦洗身子。杨婉白日里很少能见到邓瑛。他事务很多,不是在内东厂,便是在刑部受审,几日下来,便亏损了肠胃,司礼监送来的饭食,他渐渐有些吃不下去,杨婉只好给他煮面。
他脚腕上的淤伤越来越严重,为了不让杨婉看见,他总是扯长裤腿来遮掩。但杨婉还是在他泡脚的时候,看到了那几乎破皮的伤处。”
杨婉蹲下身,帮他将镣铐的铁链从盆中捞出来。
邓瑛却一下子将脚从盆中提了出来,盆里的药水溅到了杨婉脸上,邓瑛慌忙用自己的衣袖去替她擦拭。
“对不起婉婉……”
杨婉撇开邓瑛的手,指着水盆道:“快点,脚放进来,一堆药就煮了这么一点水,将才让你搞没了一半。”
她说着挽起自己的袖子,将水盆往床边推了推,抬头皱眉道:“快点。”
邓瑛听话地将双脚从新放入盆中。
杨婉小心地撩起铁链,“我又没有别的意思,这东西太冰了,泡在里面水一会儿就冷了。”
邓瑛看着杨婉半悬起的手臂,想对她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正如杨婉所说,他并不太在乎贞宁帝和刑部怎么对待他。
但是他不希望陪伴着他的杨婉,与他一起承受这些刑具带来的羞辱。
为了让他好受些,她触碰到脏污的水,就这么一会儿,便足以令邓瑛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