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赐没有再说话。过不多时,他便听见衡州的鼾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他心中想起的是秦束面对那一川烟雨,淡漠的、认命一般的表情。
皇太子萧霂即将迎娶秦相国家小女成婚的消息,原先还只是高门夫人之间遮遮掩掩的谈资,一夜过后竟在洛阳城中不胫而走。
一时之间,到秦府上来走访探亲的人也多了许多。春末夏初,本是出游的好天气,家家户户的夫人小姐似都想来与秦束凑个姐妹。秦束但以自己身体不适,统统推拒了,便让母亲去同她们盘桓。
书斋之中,水晶盆里冰块浸着荔枝,风一吹,便有股清香飘来。秦束倚着斜榻,懒洋洋地督着秦赐读书写字,经过大半月的练习,秦赐总算已能写出几个像样的字来了。
秦束抖抖他的字纸,啧啧道:&ldo;让你做太学博士,恐怕是不行的了;会写几个字,好歹不要叫人欺负。&rdo;
秦赐为了写出那几个字,实在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额上都冒出了汗水。秦束瞧他有趣,拿出巾帕给他额头细细地擦汗,一边笑道:&ldo;往后我若入了宫,你要给我写信,可不能请人代笔呀?&rdo;
她的袖口仿佛透出兰花的香气。秦赐脱口而出:&ldo;那我也随您入宫去。&rdo;
秦束的笑容微微地静住。俄而,她收回巾帕,低声道:&ldo;你若进宫,那是大材小用了。&rdo;
&ldo;我听闻东宫五率,秩皆五品,未始不能建功立业。&rdo;秦赐看着她道。
秦束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空气都如僵住,连柳花亦不飞了。轻轻地&ldo;啪嗒&rdo;一声,是秦赐将笔搁在了砚上,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站起来时仿佛将秦束整个人都包裹在他的阴影里,他对着她,凝着她,专注而诚实的目光里一片灼灼然,像是春风在烧。
秦束慢慢地坐回榻上,平静地道:&ldo;你是在同我要官?&rdo;
秦赐不言。
秦束微微垂下眼睑,话音亦重了:&ldo;这件事,你想了多久了?&rdo;
秦赐索性转过了头去,又道:&ldo;我……我过去也入军中服过徭役,东宫的侍卫,料想不难。&rdo;
男人年纪原比她大些的,但此刻看来,却只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秦束盯着他,直将他的脖子根都盯得发红了,却突然扑哧笑出了声。
秦赐愕然回头,满以为她生气了,却见她笑得前仰后合,双眸弯弯,眸光澄澈如万里晴空,连一丁点的阴翳都没有。
他万没有料到她会笑得这么开心,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可笑的话。
&ldo;东宫五率,你想做这样的官?&rdo;她捧腹笑道,&ldo;那若是太子继位做了皇帝,我跟着做了皇后,你怎么办?&rdo;
看见秦赐愣住的表情,她便知道他全然没想到过这一层。
她却笑得更开心了。
&ldo;你是真的想跟着我啊。&rdo;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