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芜微微笑笑,没说话。此后没多久,舒贵妃问女儿赵稚说:“七郎痴心等待经年,我儿觉得周氏女如何?”
试探过周素芜的赵稚回答说:“不愧是周氏女。”
此为后来话,目下且先看褚放之事。
朝廷人人皆知刑法律事庞多繁杂,一年内天下节庆数多个,其中定能让褚放拨冗入宫的只有除夕宴,至于中秋宴则全然是看褚放忙碌与否,本年内天下所有与律法相关之事都要在秋后把账算清,届时该流放的流放该释放的释放,三法司有多忙碌可想而知,皇帝虽照旧命人送帖给褚放,诚然没想过褚放会来。
作为三法衙司首官,褚放中秋日出现在大内本就足够让皇帝欢喜,闻说褚放此番特来赴宴,皇帝更是喜不自胜,满脸骄傲拉住褚放与众臣说了许多话,而后才放人去与皇子们玩耍。
宫中人最知眉眼高低,单冲“天子亲手教养之人”这一条便没人敢怠慢小随侯,宴会的蓬壶殿内,褚放的食案被紧急安置在皇三子武陟王赵瀚与皇五子安阳王赵渤中间,说不得这场面煞是有趣。
“平戈怎生此刻才过来?”武陟王提着酒壶亲自斟酒递过来,说:“特意给你留的好酒,若是再晚些,就该被安歌他们抢完了。”
褚放双手接下酒,抿些浅尝,客客气气道了声:“好酒,多谢三殿下。”
武陟王还欲再言,另一边的皇五子安阳王赵渤已经快速散了正在与自己说话的大臣,握着酒樽转过身来笑容满面说:“平戈可是这节庆宫宴上的稀客,只是不知你今次能抽空过来,五哥特意给你备的中秋礼你是没法第一时间见到,不过无妨,想来此刻应当已经送到你府上了。”
“如此,那就多谢五殿下厚爱了,”褚放放下酒樽简单拱手给安阳王问礼,说:“臣也为五殿下准备下中秋礼聊表心意,望五殿下不嫌弃。”
这几句有来有往使得二人关系听起来还算不错,安阳王瞥见褚放另一侧武陟王神色不阴不晴,顿觉心情舒畅,哈哈笑着拍拍褚放肩膀说:“本王就知道,平戈与我们一同长大,即便如今做官再铁面无私,终究也不会忽略掉手足之情。”
记仇的褚放左半边脸微微一笑露出嘴里左侧一颗虎牙,长虎牙的人又白又俊,该是可爱亲切的,怎知褚放笑起来的样子反倒比面无表情时疏冷,而安阳王却知道褚放的确只是笑了,并无其他意思,安阳王甚至还觉得有点可惜,可惜相貌堂堂褚平戈。
褚放笑,乃是她至今仍没忘少时五殿下是如何捉弄自己——香甜软糯的糕点一口咬下,挤满糕点内心的蚂蚁黑压压从里面爬出来,那场捉弄之仇褚放至今未报。
都是少小时候的捉弄。
“是啊,”褚放抄手入袖,收起半边脸上难得的微笑,重复说:“怎能不顾手足之情。”
求人时候不示好,示好时候不求人,褚放如此一接话,安阳王反倒有些不好继续说下去,便是这须臾之间的犹豫停顿,就听武陟王截去话说:“日前偶闻平戈的东府抢去盛都府一桩案子,本王道此事当真新鲜,堂堂内阁东府,无缘无故和杨继超抢活儿干?”
褚放神色平静地扭过头来,舒眉抬目瞬间,武陟王看得微微一愣,容颜俊美之人不苟言笑时,顾盼生辉之姿或与今秋新选出的天下魁首娘子一较高下。
褚放直视武陟王,表情分明无甚变化,却分明让人感觉委屈,褚放说:“同一人连涉两案,盛都府先结案我后带走的人,东府照章办事,这脏水泼的人不爽,三殿下明鉴。”
小褚侯褚放从来不是个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主,不然也不会被委以刚正律法之重任。
这下换武陟王安慰地拍拍褚放肩膀,说:“三哥还不了解你么,东府绶印在手,既要保国法威严,必不可免为宵小之徒所记恨报复,只是这天下事么,你大胆去做,三哥信你,皇父更信你,放眼国朝,本王看谁敢为难你!”
褚放端起酒樽与武陟王敬酒,脸上神色虽仍旧无甚变化,不知怎么的就是让人觉得这厮心情不错。
未几,时辰到,开宴,丝竹管弦起,蓬壶殿内笙歌做,一派太平景象。
可惜了那些钟鼓馔玉美酒佳肴,宴会才到一半时,褚放听罢属下托宫人传来的话即刻起身离席,东府有点事待她拿决,需要立马出宫去。
席分男女,皇帝在蓬壶正殿宴群臣,皇后率天家众女在不远处的九洲阁招待各家女眷,褚放着急办事选择抄近道出宫,从九洲阁外匆匆路过,余光瞥见九洲阁前的田心池畔站着位青衣女子。
只一侧影,只一瞥,乌云叠鬓青池畔,海棠醉日秋光里。已经走过去的褚放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两眼,那是谁家女娇娘?
第2章
出宫门门洞就见一魁梧壮硕的青年汉子迎上前来,正是随侯近卫侍卫长桑林,桑林跟着褚放往自家马车处来,抱了下拳低声禀报说:“长客归,急见侯爷。”
“然,回东府。”褚放说话之时手提衣摆,单手撑着车板子纵身跳上自家马车,动作利落身形潇洒。
一个时辰后,利落潇洒的随侯签署命令派兵围了盛都某家毫不起眼的小小牌场,宫中吃宴的定群侯闻讯匆匆赶回定群侯府时,定群侯庶三子张丙烯已经被拿进东府大狱。
这是个看起来比褚放还要清瘦许多的青年男子,佝腰驼背坐在角落里,华贵的织锦袍套在形销骨立的身上,与他那两只毫无神采的眼睛一样显得空荡荡,胡子拉碴,沧桑颓废,看起来丝毫不像二十多岁。